同归余烬(252)

作者:峨盐

“来,签个字。宝贝。”

边柏青拔开笔帽,插在笔杆尾端,把鼻尖朝向他自己。

曾经她让他递把剪刀,他也是这样,把不尖锐的那端,留给她。

他不止是用粗暴的大颗钻石,还用细节打动她。

但,

沈今今有点害怕他声音没起伏的“宝贝”。

上次这么叫,她清晰记得,是因为薛永泽差点掐死她,他憋着恼火的时候。

她走过去,瞄见纸上写着律师全权代理。

果然是与薛永泽的案件有关。

忽然一阵头晕。

——近期幸福,面对灰暗的过去,冲击力变得很大。

简直是飞机撞轮船,一个天上,一个海中,早已不相关的轨道。

边柏青垂着眸线在沈今今签字的手指。

三个字,让她签得煎熬。

电话响。

从边柏青的通话里,听见“庭审”的字眼,沈今今不由心头一紧,喉头发干。

“保外就医期间也敢犯罪,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给他办保外的,也等着!藐视法律。”

边柏青不屑回电话里。

听见薛永泽一辈子坐牢,沈今今心底一阵轻松。

想找边柏青复仇,也不可能了。

什么事情开始,都会有个结局。

今日是薛永泽一审开庭。

沈今今读的海洋系法律,和国内的大陆法系在流程与判决上,有出入,但也能猜个差不多。

——签了这张代理书,作为受害人,大约她不需要亲自出庭。

边柏青挂了电话,折好授权书,抱沈今今在怀,抚着她的头发:

“紧张什么。有我呢,我去。”

可能见她心绪变得暗沉,边柏青低头吻吻她的额头,捏捏她的胸针,出门了。

为今天见妈,沈今今别了那枚樱桃胸针。

是边柏青曾坐镇,第一次挫杀妈锐气的信物。

母女纠缠深长,妈身边的可靠都消失了,只剩母女二人,沈今今想算一算总账,但有点怵,怕招架不住妈的手段和唱腔。

每一个母亲,可比自己手里折磨出来的女儿更会拿捏人。

知道女儿心里哪块软,怎么捅,会让女儿哭叫连天,她却摆出手足无措。

毕竟,女儿的伤口,当初就是她亲手捅出来的,熟已生巧。

沈今今鼓着劲,要与妈做个最终了结,让妈在自己面前承认之前的错误,给自己道歉。

病房里,只有邋里邋遢躺着的余绍馨。

妈不在,沈今今掉头就要走。

对其丧失热情的人,在她心中成为人形的肉。无需多言。

余绍馨喊:

“你最好留下来,妈有重大的事情说。”

翻脸后,余绍馨不大垂着睫毛了,更不叫姐了。

沈今今不屑、不回头:

“你们能有什么大事与我相关。”

“妈确诊肺癌了,晚期。”

沈今今回头,淡淡应了一声:

“哦。”

余绍馨不满意沈今今的反应,白着脸:

“妈一大早就找人算命去了,你等等,她马上就能回来。”

隔壁的病友,立刻侧目。

大约惊异沈今今的冷血。

沈今今留下了。

但有关妈的病情,一句都没问。

不稀奇,有记忆起,妈就在烟雾缭绕的二手烟里打麻将,一熏熏了二十年。

每天凌晨营业结束,回到床头,余正海又抽。

熬到孩子成年,儿子余绍良也抽。

妈的肺,没有休息日。

病房窗台上吊着小块的可疑腊肉,黑且沾着不明的白絮——也许是高温下析出的油脂。

上面飞着苍蝇。

妈的肺,应该就是这样。

沈今今更加失去询问妈的病情兴趣。

余绍馨坐起来,靠在枕头上,拨弄手机。

大约小产不能见风?

她穿着厚重的珊瑚绒睡衣。

让人替她热。

像她青葱的人生,浪费在狗男人身上,也是让人替她着急。

她却自己不觉得。

沈今今扫了一眼病房。

墙上很脏,地板也不干净,有些地方还黏鞋底,空气中充斥着挥之不去的难闻气味。

也没有空调。

一床难求的省立医院,挣了钱的余绍馨也住得起了,但也只能排在普通病房。

隔壁右边躺着无人照看的另一个女人,在昏睡。

另一边刚拉上帘子,立刻传出排尿声。

沈今今坐不住,起身要走。

余绍馨不客气揶揄:

“简陋病房是一秒都坐不住?急着回你的豪门大屋。”

沈今今转头,拧着眉:

“你他妈要不会说话,闭上你的逼嘴!”

考虑到打扰别人,她沉着声。

余绍馨呼地坐直。

这个崽子,发过一次飚,上瘾了:

“你真冷血,妈都病了,你还一副跟谁欠你二五八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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