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余烬(164)
“这根人参,是你们社长送的。”
余津津望着那根苍老、褶皱的人参,立在精贵的匣子里,莫名想到摆在棺材里的人。
那人参的颜色,有点像迟暮的妈的肤色,泛了层黄在表面,上面带着修饰过后、依旧存在的沟壑。
余津津总盯着人参,保姆:
“明天给你煮了它?”
余津津神秘一笑:
“好。”
顿了顿,又问:
“会是什么味道?”
保姆:
“跟什么炖,它就什么味。人参,本身没什么气味。就是补药。有味,你们小孩儿也辨别不出来。”
更像妈了。
余津津想:
妈跟余正海,是看脸色的,是他的传声筒和执行人,不看脸,听其言,还以为她是个男人;
妈跟余绍良,是捧着心的,是男孩子的妈,和女孩子的妈,言行有种完全的不一样;
妈跟余绍馨,虽是女孩子的妈,但余绍馨的爸爸还在,待她也还是宠着的,她们娘俩经常抱在一起,望着余津津,笑说:要是你姐姐的眼睛长在馨馨的脸上就好了。
有时也会是余津津别的五官。好像她是个组装的,五官随时可以拿给余绍馨置换。
有时会说:你姐姐的运气,要是匀给妹妹一半就好了。
——因为,那时薛永泽出着昂贵的留学费用,羡煞了那对母女。
仿佛妈那个年代的人,真的分不清爱情与强X的区别······
保姆随意丢了装人参的匣子,掏出人参,扔在岛台上:
“拿出来,别忘了,明天就给你切碎炖汤。”
豪奢的餐厅,随意的处置,犹如在天堂里轻飘生杀。
余津津生出莫名的快感。
边柏青回家来,在厨房找到吃下午茶的余津津:
“饿了?我还想着带你出去吃晚饭。”
一见到边柏青,余津津的调羹立刻顿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盯金汤盯久了,抬眼看他时,他也是金灿灿的模样,也许是带着和丽的午后余晖进门。
边柏青坐在了余津津身边,回着手机上的信息。
他年轻、结实,没有赘肉,随他卷在她身旁的微风,都刮着隐隐的利落,像尊镀金的神像蹲在了身旁,给她一种强烈的庇佑感。
她随他笼罩在一种微妙的神光里,觉得身处的世界也有一种升天的悬浮。
保姆停下收拾龙虾:
“你俩也不在家吃?那我晚饭不做了。”
边柏青头也不抬,也不避讳保姆,一手回着信息,一手手指来回刮了刮余津津下巴上的肉:
“带她去外墅,请几个人。”
——他的眼神固在手机上,余光却知道她在看他,他对她有个亲切的回应。
余津津瞬间有点不好意思,虽然边柏青有过好几次了,当着外人的面,也有一些不经意或着刻意的小动作。
她还是对他的很多直接,有点招架不住。
他虽自律收敛,但也不大在乎外人的目光。
跟边柏青说了社长也送礼的事情,他思索几秒:
“给他打电话,晚上也叫着他。”
但边柏青先带余津津买木炭,说是饭后烤棉花糖用。
下班高峰,车子堵在路上,明明就在对面的超市,却要长长走一条南辕北辙的路,调头,再回来。
原点变终点,像在做无用功。
一向没耐心的边柏青,却没烦躁漫长的等待。
余津津很不解这大费周章:
“我们堵半天,就为了买几块木炭烤棉花糖?你非吃不可吗?”
边柏青朗朗大笑,在超市搂住她的脖子:
“为了哄你玩儿啊。烤棉花糖,本来就是哄小孩儿的。”
“啊?”
余津津肩膀架住故意压着她的人高马大,又惊喜又觉得半天的堵车是奢侈浪费。
之前有个奶茶店开业,同事们等一个多小时,就为了喝一杯新品,她才不,掉头就走,以后点单也绕开那家。
她是个完全不会把时间花费在获取细碎喜悦上的人。
超市是个熟人相遇高发地。
边柏青一转身,就有人打招呼。
余津津有点愣,对面中年女的面孔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是谁。
中年女又朝余津津点下头:
“小余。”
余津津才立刻警醒:
对面是报社的副主编金丽扬,以男人为主导的领导班子里,她常没存在感,只埋头于具体事务。
简单招呼后,大家分别。
余津津难掩惊呆,抬头望着并不在意的边柏青。
“我们副主编怎么会认识你?!”
边柏青拿起一袋棉花糖,看上面的说明书,云淡风轻:
“我是你们的大客户。”
余津津一直跟在边柏青身后,分析来、分析去:
“不对。金副主编很务实,班子聚会也几乎不带着她,怎么有机会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