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金山(59)
她太懂怎么让他不上不下的同时,再毫不费力地令他感到难堪。
他想起了什么,平静问道:“我做了什么让你看不惯?”
周旋闻言眯眼打量他一眼,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居然会问她原因,一时稀奇,“没做什么,我就是单纯地看不惯你而已。就像刚才,只是一种需要发泄的冲动,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唐遇礼不解,他只知道她这是强盗逻辑,不足以让他信服,或者说他并不满意她的回答。
他对人对事的缜密逻辑和无动于衷在这一刻仿佛骤然陷入了某种无厘头的怪圈,被一根看不见尽头的线牵引着,明明行走在既定的正确方向,他却总有种自己隐约偏离轨道的危机意识。
沉默片刻,他听见自己又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难道你对接触的所有人说话做事全凭冲动?”
周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考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是百分百的笃定与确认,“通常情况,我只有在打人的时候才会产生冲动,但凡事总有例外,如果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非要罗列出一个名单,目前只有你。”
目前只有你,能让我无法克制这种冲动。
唐遇礼怔了怔,在周旋明明白白告诉他,她曾经不遗余力地揍过人,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他基本可以从她乖张性格推测出背后狰狞的全貌。
按理说,他应该为她无法自控的任性行为感到不满或摒弃,但他的注意力却无法掌控地集中在最后那句话。
甚至因为这句话心底一闪而过几丝微妙的快意。
完全忘了几分钟前他们剑拔弩张的紧绷气氛,以及内心压抑不住的怒火,遑论几日前,他眼高于顶时对人冷冰冰不近人情的疏离态度。
唐遇礼垂着手,腕间佛珠顺势下滑到手臂与掌心连接的关节,打磨光滑的菩提珠卡在其中,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手掌划出掉落在地。
他应该在它掉落之前伸手固定好它的位置,但眼下却被其他事分了心,以至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压在腕骨,传来似有若无的压迫痛感,一时却收不回顾及的心思。
这份延迟时效一直到晚上他回到寺庙才有所回拢。
周身浮动的檀香气无处不在,一度沁入衣料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寺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带着这股令人望而生畏的气息。
唐遇礼面向敞开的佛堂坐在门外,烛火掩映的室内只有一层随风摇曳的暗色火光,在漆黑夜幕中微弱地仿佛不存在。
连他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突然来到这里。
晚风过境,将烛影吹地晃动不止,亮光在脸上闪过又离开,往复循环。
唐遇礼掀起眼帘,视线平直注视着前方,有那么一瞬间,忽然感觉眼前好像笼入一片尘雾。
烛光明亮,他近乎惊慌地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佛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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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旋很久没有带着这么美妙的心情入睡,即使身在病中,这份雀跃性质的情绪轻而易举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悦,尤其是想到唐遇礼在她退开后脸上露出愠怒的神情。
明明气地想狠狠教训她,却苦于找不到一举两得的办法,所以只能暂时压制怒火,试图用那双蓄满火光的眼睛逼退她。
但他不知道,她本身就是遇火即燃的燃料,覆盖在清冷面皮下的视线重压,不仅没有半点威慑力,反而会让她越来越兴奋,燃烧地更快。
或许是当天做地太过火,人不可能在两头讨到好处,第二天一早睡醒,周旋的感冒非但没有见好,经过一个晚上的沉淀,症状反而肉眼可见地严重起来。
林婵听她时不时咳嗽,从前台玻璃柜拿出新买的止咳糖浆,正要拧开瓶盖,惊讶地发现盖子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打开了。
她扭头看着没什么精气神的周旋,想到她在国外生病时最讨厌喝的就是止咳糖浆,说是又苦又甜,味道辣嗓子,宁可多吃一板感冒药,也不愿意喝这玩意。
但她又讨厌去医院挂水,往往一场看似简单的小感冒,非得拖上十天半月才见好。
“你昨天喝了糖浆?”林婵问。
周旋神情恹恹,扭头往林婵手上看去,难怪昨天那杯水有股似有似无的怪味,原来是兑了这东西。
她忽然意识到,昨天对唐遇礼还是太客气了。
吃完药,周旋又开始犯困,但闭上眼睛又睡不着,索性在大厅里看书打发时间。
她随便从林婵的书柜挑了本离自己最近的书,村上春树写的《挪威的森林》。
随便翻了几页,就见好几页折着书角做了某种特殊的标记,周旋看了两段,发现全是关于性感官以及体验方面的具象描写。
大段强调接触与体感的缱绻文字,似乎都离不开接吻和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