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金山(32)
“问什么?”彭舟抬头,毫不避讳地说,“问你心理那方面的事,你愿意说吗?”
周旋哑声。
他用开玩笑的语气道:“既然你不愿意说,我问了也没用,聊一聊艺术品鉴赏方面的内容,不仅能混时间还能免费获得专业人士的指点,何乐而不为?”
周旋被他美化白嫖的说辞逗笑了,佯装掐表喊停的动作,“下次再问,我也要按时收费。”
彭舟滴水不漏地回击, “能花钱买到大画家周旋的时间,我也不亏。”
不愧是心理学出身的老油条,那张嘴圆滑地让人察觉不到任何使用技巧的痕迹,但处处都是技巧的效用,没说上几句话就令人短暂陷入欺骗性愉悦中降低警惕,偏偏事后逐字逐句回想才能发现端倪。
周旋暗自想,幸好彭舟中途转业出了家,要是再年轻个二十来岁,单从儒雅周正的眉眼依稀可见几分年轻时的倜傥风韵,以及舌灿莲花的嘴皮功夫,还不知道年轻时嚯嚯过多少人,处成蓝颜知己也不是没可能。
从茶室出来已经是傍晚,金粉余晖落拓在红瓦橙墙,偶尔缭绕着几簇不知从何处升起的烛焰,仿佛云层临顶,洋洋洒洒倾泻着一片温暖的光影,宁静地像世外桃源。
寺庙后院有特制斋饭,专供当地人食用,不时也有香客一起加餐。
周旋闻到香味,正要往那边走,刚绕过一道回廊庭堪堪走到出口的位置,猝不及防听到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听声音是个女人,有点耳熟,还是单方面出声。
她顿然停下脚步,目光擦过墙面,一道石云梯的距离,葛笑笑的母亲徐秀芳正在骂骂咧咧,而站在她面前的──
居然是唐遇礼。
周旋不用想也知道徐秀芳是为了女儿的事来找麻烦的,应该是打听到她住在这里,却好巧不巧碰上了唐遇礼,加上上午在微澜之间打过照面认了出来,把他们当成贼匪一伙。
“那个女人呢?周旋在哪里?”徐秀芳声音裹挟着尖锐的情绪有些刺耳,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刻意走到院子中间,中气十足地嚷嚷着,“你们把她藏在哪儿?她就是拐卖我女儿的凶手,你们把她交出来!”
周旋默默听完,从她过分笃定的语气,隐约察觉到不对劲,一时又说不准。
按理说,女儿失踪不到两天,48小时的关键期,她一不满山头地找人,二不去警察局蹲点随时跟进案情,反而断定葛笑笑找不回来一样,三番四次来找她麻烦。
换而言之,如果她真是导致葛笑笑失踪的元凶,面对唯一知道女儿下落的犯人,又是打又是骂,徐秀芳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
周旋思来想去,总觉得徐秀芳来得有些蹊跷,有种为了吵而吵的意味。
她向来不惜从最坏的角度分析一个人行为背后的动机、目的。
虽然阴暗,但有时候格外有效,帮她规避了不少麻烦。
相比徐秀芳激动地满脸通红,承受她难以遏制怒火的唐遇礼,则依旧显得那么冷静。
冷静到不说一句话安抚或劝慰,任由徐秀芳独自在一旁闹事。
如果她是徐秀芳,很难不觉得,这人就是来拆台的,从头到尾没一点反应。
徐秀芳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怒气冲冲地走到唐遇礼面前,尽管他的眼神黑沉到令人发怵,但从没像上午那个警察一样明令禁止警告过她的行为。
抱着一丝侥幸,她猛地冲过来,攥住唐遇礼的手臂,试图蓄力推搡一下,引来其他人。
然而她的手刚要碰到他,不远处霎时传来一道悠扬的女声,吓徐秀芳手哆嗦了下,并没有碰到。
“找我?”瞄着那点拉开的缝隙,周旋缓缓走了过去。
唐遇礼偏头,浓黑瞳色印上细微霞光,看她的眼神有种外在环境加成赋予后的虚亮,好似看到熟人后下意识削减了些许眸中的冷意。
在徐秀芳略显惊促的注视下,周旋走到他旁边停下,眼皮轻抬,没看他。
徐秀芳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胆子却没刚才大了,不仅因为对面是两个人,她眼珠一动,下一秒,瞳孔急剧收缩。
周旋穿着一件黑色收腰短袖,牛仔裤束于肚脐下方,衣摆半扎进裤子里,一半用绑带抽紧系在腰线,腹部随呼吸一起一伏的马甲线在眼前若隐若现。
袒露在外的两臂虚抱在胸前,手臂迸发出流畅且极具力量感的肌肉线条。
然而这并不是引起徐秀芳感到畏惧的根本原因,她勉强稳住视线往下移,寒光伴着刀花在眼前晃来晃去。
周旋拿着一个削了一半的苹果放到唇边咬了一口,另一只手转玩着一把没带刀鞘的水果刀。
刀锋擦过指间,收转进掌心,又猛地从指缝冒出头,一系列动作跟转笔一样娴熟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