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金山(28)
时机凑巧地令人心惊。
周旋面无表情地拂去落在腿间的落叶,眼下忽然压下一道阴影,紧接着长椅一震,有人在旁边坐了下来。
余光稍侧,随着冷冽沉香一同扑入鼻腔,唐遇礼那张矜贵冷淡的脸映入眼帘。
半枯半翠的落叶残存着几分生机,经手绕指随风跌至他脚边。
周旋倒没有自作多情想入非非,她往左右两边看了看,发现四周只有这一处座位。
老式油机泵轰隆隆地运作着,反正一时半会走不了,周旋索性起了个话头打发时间,她看着唐遇礼,问:“葛笑笑的事,你怎么看?”
唐遇礼看她一眼,不答反问:“你的行车记录仪是开着的吗?”
周旋眸光一亮,旋即弯唇笑,似讽刺似夸赞地点评,“看来那个笨警察道行还不如你。”
是了,既然监控拍到他们和葛笑笑出现在同一画面,那么行车记录仪也一定拍到了葛笑笑。
唐遇礼眉骨轻抬,目光再度迎向周旋,似乎对她口无遮拦就把蠢笨这个词往那人身上套感到有些惊讶。
视线收回须臾,冷不防扫过一抹约莫一指长的血痕印在白的过分晃眼的足腕。
周旋穿着一身过膝长裙,雾蓝色绸缎如水面顺滑极具光泽感,因为保持着曲膝坐立的姿势,裙摆垂于膝前微微上掀,偶尔经风一拂,露出一点若隐若现的暗红。
原本贴上去的创口贴不知何时脱落,堪堪黏合的伤口又连带着鲜血崩裂出深红皮肉,流出几道半凝固的血痕。
犹如白瓷割手,或冰面裂纹,透着鲜明的色彩浸染,浓墨重彩照进眼底,让人无知无觉被吸引的同时,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唐遇礼自觉移开视线,眼不见为净,“你腿上的伤口裂开了。”
周旋闻言低下头,裙摆稍往上扯,看到小腿已经快要干涸的伤口,不痛不痒完全没有感觉。
她不堪在意地抬起眼,直到发现唐遇礼在说完这句话后似乎刻意偏过头,她忽然想起清晨撕下的那枚带血的创口贴,于是一时兴起动了捉弄的念头。
“说起来如果不是昨晚你搞不清楚状况拉了我一把,酒杯掉在地上碎了,我也不至于挨着一遭。”周旋散漫地笑着说,“到现在还疼着呢,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唐遇礼眼皮微敛,垂眸扫过昨晚收拾残局时袖口意外蹭上的血迹。
露台遗留的碎片狼藉他都整理好了,但就是这点分不清是酒还是血的东西,一直沾在衣服上,等他发现的时候,却怎么洗也洗不掉。
那股幽然清浅的酒香似乎就是在那个时候,时不时出来作怪。
起初只是似有若无,而现在,那股气息愈发浓烈了。
浓烈到,他几乎可以辨别出它的来源。
唐遇礼闭了闭眼,准备回去就把这件衣服扔了。
沉默半晌。
就在周旋以为他要继续装聋作哑的时候,男人低哑的声线颇具肯定意味地传来,“不会留疤。”
“你怎么知道?”周旋立刻追问,“你又不是医生。”
下一秒,乌黑的眼瞳蓦地移过来,短暂在脸上停顿,最后落到伤处。
明明在他的眼神里没有看到任何情绪,但在感受到他目光的那一刻,身体仿佛有一阵弱电流无形窜起,在敏感的背脊反复游移,刺激神经,惹得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莫名颤栗,尽数化为一种本能冲动。
尽管理智告诉周旋,这种新奇的体验是危险、不可取的,感官却又无法不为之上瘾。
仿佛有什么禁锢已久的东西在胸口破土而出。
唐遇礼从口袋掏出一枚一模一样的创口贴,放在两人座位间隙,漆黑的眼眸直直盯着她,连名带姓戳穿她拙劣的伎俩。
“周旋,你装什么傻?”
极其挑衅的一句话,周旋听完非但没生气,反而勾唇笑了笑,笑意直散到眼睛里,直到盛不下溢出眼眶,流落到五官各处,化作一种媚态横生的尽情纵然。
淅沥水声入耳,节奏却变得难以捉摸。
唐遇礼微微眯眼,目光带点审视和戒备。
等她笑够了之后,才稳下声音意味不明道,“原来你不是不懂啊。”
“那就好办了。”没等他反应,周旋将腿一晃,支在另一边膝盖上,“我穿着裙子不方便,劳烦你再屈尊降贵一次。”
唐遇礼一动不动,眼神冷冷地看着她,周旋也不躲,大大方方迎着他的眼神,就这么干耗着,谁也不肯低头。
这下话彻底说穿了,周旋连糊涂样子都懒得装,明明白白晃着自己的狐狸尾巴。
如果说情绪遵守物质守恒定律,可以进行异位转移,那么唐遇礼表现地越抗拒生气,周旋就越高兴亢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