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金山(200)
周旋知道这通电话沈培林跟她东拉西扯的目的了,无非就是拖延她看到视频的时间。
不清楚是什么时候给他留下胆小畏事的印象,她一如既往地直接,“我看到了。”
沈培林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周旋比他想象地还要坦荡冷静,仿佛视频里的人是别人。
她甚至还有理智跟他分析原因,“是封文康干的,借展厅的视频把我推出去,再把这段早就准备好的视频放出来,他等的就是现在,借舆论的手把我从艺术中心拉下来。”
说到最后,沈培林听到一声饱含嘲讽的笑声,“天时地利人和,你女婿真的很能干。”
他张了张嘴,心头有无数个问题想问,甚至因为看不见那边的表情,光听周旋满不在乎的语气,他希望听到她告诉他那段视频是假的,是合成的。
但沈培林很清楚,沉重的愧疚感压地他透不过气来,只能迟缓地道:“对不起。”
周旋听罢顿了一秒,继而松散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是因为报复封文康才来西京的,你提供身份支撑,我提供能力,本质上就是一场交易,会有今天也是意料之中。”
在挂断电话前,她平静地说了最后一句: “我姓周,不姓沈。”
沈培林放下手机,整个人随这句话好似一条崩断的弹簧,脱力倒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悔恨的泪水。
当年沈艺音孤身回到西京后,沈培林并不知道她生了孩子,一门心思凝聚在为女儿摆脱过去的阴影,对她百依百顺,就连她要嫁给封文康,即使知道封文康不想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但他坚信有沈家在,沈艺音就不会受委屈。
可她的性子越来越骄纵,名下的股份、财产、房产,都填补给了封文康创业不说,甚至还想把沈家这么多年累积的基业也拱手让人。
每每不如意,就以死相逼,沈培林睁一只眼闭只一眼,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都由她去了。
直到周谨打着教育家的幌子混出了点名堂,沈培林无意一查,才知道周旋的存在。
年龄和身世都对的上,一问才知道,沈艺音居然抛下了刚出生的孩子跟着那个人面兽心的男人生活。
沈培林当即就要把周旋接过来养,但架不住沈艺音用死来逼他,让他在女儿和外孙女之间选一个,为了安抚沈艺音,他只得暂时作罢。
背地里,沈培林和周谨见过几次,想让他把周旋的抚养权交出来,但都被他义正严辞的拒绝了,还声称如果他敢强行带走周旋,一定会和沈艺音闹得鱼死网破。
就这样,一直到周谨死那天,沈培林才看到曙光,派人去找周旋,那时才知道她已经出国了。
此后十年间,再无音讯。
这番越过封文康的手笔从连山接回周旋,沈培林打定了主意要好好补偿她,但她性子倔又好强,他才折中以封文康为靶子,以协议的方式将周旋带回西京。
可是好日子没过多久,又发生了这种事。
回想周旋最后那句话,沈培林明白她的意思,她在跟他们划清界限。
她姓周,不是周谨的周,只是周旋的周。
她不是谁的女儿、不是谁的孙女,更不是谁的附属。
她是一颗从灰烬里长出来的草,铺天盖地地长,遇野火炽灼劲烈,在寒冬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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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距现在十多年光景,她幼时瘦弱单薄,光是气质就和现在判若两人,如果不是仔细分辨,很难有人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封文康一直藏着这样一张王牌不肯出手,不过就是想打得她措手不及,利用舆论来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到时候不管因为什么事,艺术中心只要和她的名字挂在一起一天,就默认了那段流脓的往事是一根耻辱柱,永远会有人在背后议论她。
但他选错方法了,早在亲眼目睹周谨死的那天,腥臭味的血溅到她脸上,被所有邻里街坊惊叫着看到时,周旋对他人的目光和评价,统统视作阴沟里的老鼠。
顶着周遭神色各异的眼神和议论,周旋跟平常一样按时按点回了家。
唐遇礼今天早上飞国外的机票,绿水别墅暂时只有周旋一个人,两人中午才通过电话,因为周旋不习惯住家阿姨,三餐饮食都是唐遇礼做的。
他交代周旋晚上回家记得把冰箱里做好的饭菜拿出来加热再吃。
车开进小道,周旋低头取钥匙,不经意透过车窗发现屋子里居然是亮着灯的。
大概是唐遇礼早上出门的时候忘记关灯了,她按指纹锁开门。
一推门,周旋有些怔住,握着门把的手下意识攥紧。
迷绚的暖灯有些晃眼,视野模糊了一瞬,周旋才看清眼前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