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金山(193)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沈培林却有些意外,为他的坦诚。
他顿了一下,继续问:“她的家庭经历和性格你应该清楚,到时候如果真到那一步,你的父母能接受她吗?”
唐遇礼这回却没有说话。
他低头看着沈培林,眸中交映的情绪意味不明。
越来越长的沉默加重了沈培林内心深处的不安和煎熬,他隐约品出点不好的苗头,这个圈子大都是商业联姻,说到底也是由长辈牵线做主,很少有因为情感结合,各自有各自家族事业为中心,所以自由度很高。
但唐遇礼那个家庭,按周旋那个好强独立的性格,如果真的和唐遇礼走到那一步,最大的阻碍可能就是他的父母。
“我不觉得她的家庭经历和性格有任何问题,对我来说,感情以外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唐遇礼淡声说,“她很好,是我在追求她。”
“这些话本不该由我来说,但我今天擅自越权一回。”
“您是她的家人,无论别人怎么看她,至少让她感觉在您眼里,她的优点是足以闪光到盖过所有缺陷的。”
沈培林闻言身体猛然一僵,整个人像是被钉住了,站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少顷,给足他反应的时间,只听面前声音不徐不疾地道:
“至于我的父母,他们都是很开明的人,在亲眼见到周旋之前,不会通过调查家世和经历做出任何不切实际的推断,您可以放心。”
裤兜里的手机贴着手指倏尔振了振,唐遇礼眼睫微垂,再度向沈培林颔首示意,“她在找我,我先过去了,再见。”
一阵微风穿堂而过,直到门口那辆车开出老远消失在拐角尽头,沈培林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
从后视镜看到沈培林稍显呆滞的表情,周旋有些稀奇,见唐遇礼上来了,忍不住问:“你跟他说什么了,老爷子脸色怎么难看。”
唐遇礼闻言一笑,将手机拿出来放到储物格,漫不经心道,“我跟他说,你背地里跟我说了不少他的坏话。”
“少诓我,坏话我一般都是当着他的面直接说。”
唐遇礼看着她,笑意微敛,眉眼端着认真之色,“那如果我说,他问我什么时候娶你呢。”
又翻到这一茬,周旋顿了顿,“你就非要结婚,咱两现在这种状态不是很好吗?”
“结婚,我带你体验比这更好的状态。”唐遇礼意味深长的视线扫来,看了她很久,“不结婚,甚至连口头骗骗人的名分都没有,方便你以后移情别恋连办套手续的时间都不用,然后直接甩了我?”
打得就是这个主意的周旋,猛然被他犀利戳中心思,一时无言以对。
事实上,酒店那次之后,她和唐遇礼都在有意无意避免谈到这个问题,双方维持在一个平静安定的状态。
但掩耳盗铃不过是自欺欺人,该解决的问题还是要解决。
她对他的态度模糊不清,然而这种闭口不提的逃避营造出来的幻象又能持续多久。
周旋心知肚明,但她无法相信仅凭自己现在对唐遇礼的好感就能支撑他们走过一辈子。
这个命题太大,提供参考的设定又太少。
她靠在副驾座里,盯着头顶暖黄的光线慢慢凝聚从一根线,再消散在半空晃进眸中。
大概是这几天过地太舒坦了,周旋闭了闭眼,切断那丝优柔寡断的情意,不再犹豫直接说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企图,之前都同意了,现在又想临时加筹码,迂回战术也不是你这么用的。”
车厢里静了很久,久到漂浮的微粒似乎都沉淀了下去,再听不见一丝杂音。
男人喉结顶着脖颈上下滚了下,一道低哑偏沉冷的嗓音才迟缓传来。
“周旋。”他叫她名字时,语气总和平时说话有些只可意会的细微区别。
“我如果想对你使手段,你现在不会有机会坐在这舒舒服服地跟我谈。”
“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原因无非就一个。”唐遇礼顿了顿,一字一句如一记闷锤重重敲在周旋心口,令她不得不面对那些置身之外的事实。
“你仗着我对你的感情,所以吃准了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才敢一次又一次地推开我,因为你知道我下次还会眼巴巴地凑过来等你青睐。”
男人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低低闷在耳边,周旋知道他是在跟自己摊牌,心口微微一紧,情绪失控地被他说的话牵着走。
“那天晚上还有一句话没有告诉你。”车进入隧道,唐遇礼整张脸都陷进黑暗里,昏暗的路灯一道接一道擦过他的脸,“我和那一堆死物的区别,他们会一直在原地等你回头,但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