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荆棘(143)
程今看着许西泽,也不受控制地红了眼。
七年前,她捧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在满堂的欢笑中唱着没有人懂的《富士山下》,连自己都觉得矫情。
七年后,她才发现,矫情不是关键,而是她搞错了一点。
他不是富士山,也不是遥不可及。
他只是她的许西泽,他触手可及。
*
出国的日子定在一月中旬,许西泽安排好了一切,要送程今一起去,没想到临到跟前又出了岔子。
一直负责照看许群山的护工打来电话,说许群山醒了。
这在医学上其实算得上奇迹,护工的口气也透着明显的兴奋,许西泽的脸色却在那一刻缓缓沉了下去。
因为太像了,事情的发展和七年前太像了。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垂在身侧的手没有颤抖多久,就被一双柔软的手掌攥了起来。
“一起去吧,”程今看着他的眼睛,“机票可以改签的,没那么着急。”
许兆阳在外地出差,得到消息也赶不回来。
二人到医院的时候,偌大的病房空无一人,和七年前的人满为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下台了这么多年的上位者,哪怕当年的势力再盛,该被遗忘,也依旧会被遗忘。
然而眼前的场景根本没有给许西泽时间对世事唏嘘。
七年的时间,除了最开始将许群山从谭江挪来京市的那些天,之后,他一次也没有来过医院。
以至于乍一见到床上坐着的那个男人,许西泽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或许是病号服太过宽大的缘故,男人的骨架比他印象中瘦小得多,英朗的面容不再,两颊凹陷下去,显得高耸的鹰钩鼻更加突兀,板正油亮的短发已经变成了一头枯草,间或还能看见白发,不长不短,杂乱地摊在脑门边。
从前的许群山,发起狠来,提起棍子可以打得他三天下不了床。
但此刻的许西泽几乎毫不怀疑,他一巴掌就能将面前的男人扇出血。
即使是这样,许群山朝他们看过来的时候,少年时代的阴影还是让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但他很快就发现,许群山的眼睛根本没有聚焦。
他更像是无意识地挪动了一下眼球,也不知道看没看见站在床边的二人,便又面无表情地把脸转向了窗外。
医生就是在这个时候进的门,许西泽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看着许群山像个没有灵魂的牵线木偶被随意摆弄,直到一系列检查做完,才回过神,询问情况。
当年的车祸到底还是给许群山的大脑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长年的植物人可以说是给这道伤害又加重了一层,现在人是醒了,但和没醒其实没什么区别,说不了话也认不出人,临床上叫认知障碍,俗称就是痴呆。
怕家属接受不了现实,医生说的比较委婉,却还是看见面前的年轻人白了脸,本着医者的职业素养,他还想再劝两句,没起话头,就被年轻人的女朋友抢了先。
“谢谢医生,”程今说,“大致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您先去忙吧。”
家属的劝说肯定比他的管用,医生没有坚持,从病房里退了出去。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前脚刚走,程今和许西泽就跟着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准确来说,许西泽是被程今带出来的。
关于许西泽和他这个恶魔父亲的关系,程今亲眼见过,也听旁人说起过,而且毫不夸张地说,她知道许群山就是她和许西泽分别多年的罪魁祸首。
在曾经那个最不管不顾的年纪,她甚至不止一次动过心思,想替许西泽将他暴揍一顿。
可是看到他落得这样的结局,她的心里还是难免冒出一丝酸涩。
说不上来是善良在作祟,还是对命运的感慨。
她知道许西泽也一样。
甚至,许西泽此刻的心情一定比她要复杂上几百几千倍,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人暂且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房间,然后在空荡的走廊里抱住了他。
医院的白墙见识过世间最多的生离死别,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铝合金的座椅在白炽灯的映照下反射出冷白的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西泽松开程今,缓缓站直了身子。
他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洒脱的人,他的心思很多,心上压的大山也很多,所以他总是冷着一张脸,企图用表面上的杀伐果决来掩饰骨子里的畏首畏尾。
是程今的出现改变了他,无论是高中的时候,还是和她在一起的这些日子,许西泽都能明显地感觉到,压在自己心上的东西正在一个一个地被拔除。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许群山确实是最后,也是最沉重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