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18)
年嘉禾睁开眼,爬起身,发现前方道路亮着无数火把,为首的壮汉正弯弓搭箭。
是李浩存和他的部队。
野兽凄厉咆哮着,咬断扎进肩头的箭,高高跃起,跳上旁边的山坡,再攀上一棵枯树,躲开了李浩存的箭。
它在枯枝与枯枝间灵巧地翻腾,利用树与地形躲开如雨的箭矢,快速逼近李浩存的部队,然后从一棵朽木凌空跳下,扑倒了其中一名士兵,张开血盆大口就咬。
士兵的脸像年糕一样被整个扯了下来。
惨叫声回荡在山崖。
那血肉模糊的士兵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箭矢送入野兽胸膛。
「杀!杀——」
李浩存颤声大吼,无数长枪长剑从四面八方刺向野兽,将它连同身下的士兵刺成了马蜂窝。
野兽嘶嚎咆哮着,在地上拼命蹬踹四肢,刨起漫天泥土。各种刀刃如雨般不停落下,终于将它最后的一丝挣扎给按进了血泊里。
年嘉禾支撑着颤抖的双腿走过去,看向那堆模糊不清、人兽不分的血肉。
它死了。
二舅奶她——
「还有一个呢?」
李浩存转过血红的双目。
「还有一个在哪?」
年嘉禾用颤抖的手指向山顶。
「带路。」
他被李浩存的刀抵着,一瘸一拐地重新朝山上走去。
山中已经遍布蔓生的眼珠。
它们攀附在枯枝上,簇生在树根与岩石下,流淌在四溢的黏液里,甚至漂浮在半空中,拖着面条般的视神经四处游曳。
李浩存的脸上依旧看不到多少表情,仿佛对眼前的畸异景象毫无恐惧,但年嘉禾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皮正剧烈颤抖。
他正竭力控制着面部肌肉的抖动。
他的部下就更不用说。
他们走到血霞缠绕的山顶,孟秀才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被枯木簇拥的木桩上,只有一颗遍布着大小眼珠的肉球状物体。
「那书生呢?」
李浩存问。
年嘉禾看着颤动的肉球,低声答道:「就、就在那了。」
李浩存点点头,回头向手下挥了挥手。
「烧。」
那一晚,滔天的火光绵延至整座山。
漫山遍野的眼球在烈焰中融化、爆开,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喷出漫天的黏液,然后被烧成一堆彼此不分的焦炭。
年嘉禾站在曙光中,呆望着遍地青烟的焦秃山丘。
孟秀才……也死了。
第8章
他如游魂一般,跌跌撞撞地走回家中。
推开门,喜穗依然如常地站在院中等待。
「嘉禾,你有什么想要的——」
「别说了!!」
年嘉禾歇斯底里地大吼。
「你到底是个啥东西、到底想要干嘛?!这么个又穷又贫瘠的小村子,你到底是看上了哪一点,非要把咱们一点点、一个个的弄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求求你了,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就是死,也让我死得清楚明白一点吧!!」
喜穗用一如既往平静无澜的脸面对着大吼的他。片晌,才缓缓开口。
「我们,是从这个星系的第五颗行星来的。」
「什、什么?」
年嘉禾张大嘴愣住。
星系?行星?
从她口中又冒出了两个他闻所未闻的词。
「你不必了解那么清楚,嘉禾。你只需知道,我们是从天外边的星星来的,就行了。那颗星星在你们这儿也叫木星、岁星。」
「星、星星那么丁点大的东西,也能住人?你说『你们』,又是什么意思?」
喜穗没有理睬他的追问,只是自顾自地继续。
「我们的家乡是一颗完全由气组成的、五彩斑斓的气态行星,没有一寸可以落脚的土地存在。我们就诞生在它富含甲烷与水蒸气的平流层里,以微生物的形态存在。」
「……」
「那里的环境恶劣到什么程度,你根本想象不来,嘉禾。几万里的大风暴说刮就刮,一刮就是几千、几万年,里面布满了雷与烈焰,只要被卷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我们只能挤在风暴的缝隙间艰难求生。所以我们一出生,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逃出去。我们聚合在一起,进化出化学能引擎,通过燃烧掉一部分自己以达到逃逸速度,挣脱家乡的引力束缚,来到无垠的太空。」
喜穗悠长地叹了口气。
「之后,便是漫漫流浪路。」
「……」
喜穗的话跟天书一般,让年嘉禾如坠云雾,根本理解不了一个字。但不知为何,他觉得她没在撒谎。
「嘉禾,你刚说你们这儿又穷又贫瘠?」
「不是吗?」
喜穗俯身抓起一把干裂的泥土,放在手心,细细捻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