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魔尊的心头药(158)
昏黑的海水涌动着,吞没着周遭的一切光线,不知过了多久,桃夭才隐隐在前方瞥见了一抹光亮。
和熙的阳光穿透海面,倾泻向漆黑的海底,折射出一道道模糊的光束,分明没有温度,却无端让她觉得暖和。
像是谁熟悉的气息。
恍惚之间,她竟生出了这样的错觉。
她离海面越来越近,几乎就要触碰到那道光芒。可不知是因为伤势过重,又或是因为方才的那一刹那松懈,她的喉咙瞬时涌上一抹腥甜,意识终是支撑不住地模糊起来,逐渐向黑暗跌落。
身躯开始下坠。
无止尽地下坠。
何等的熟悉。似乎许久之前,也是这般光景,只不过今日,她是孤身一人,不会再有谁会来将她拉出深渊了。
衣袂在海水间幽幽浮动着,桃夭攥紧了手指,但终于无力地松开,感受着躯体的不断下坠与意识的流失,在某个瞬间,她竟然莫名感到了解脱。
这一刻,没有神女,没有救命之恩,没有替神族背负的重重使命。
只有桃夭。
在濒临昏睡前,她终于能够任由先前那些痛苦的情感将自己彻底吞没。
海面的微光逐渐在视野里远去,窒息的感觉一点一点将桃夭缠紧,她怔怔地伸出手,像是想用力抓住些什么,但末了,那双手也只是在海水中虚浮地划了一下,紧接着,意识亦是在瞬时彻底陷入虚无。
而昏迷的前一霎,无尽的坠落骤停。
倏然间,似乎有着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轻轻地接住了她。
记忆撕扯着疼痛的神经,不知过了多久,桃夭紧闭的眉眼才不安地动了动,良久,她缓缓睁开了眼。
视野不断摇晃着,逐渐归于了清明。
飘扬的月白色帐幔在第一时刻闯入了她的眼帘,纵然此刻意识再迷蒙,眼前这无比熟悉的景象也不由得让她一惊,意识也随即清醒了大半。
她现在所在之处,分明是她在苍梧山上的寝宫。
她这是……回到了神宫?
“醒了?”亦是在同一时刻,一道清冷如故的声音在旁侧响起。
桃夭一怔,循声望去,帐幔浮动间,那道素白的身影在其间若隐若现,觉察到她的目光,那人扬起手,撩开帐幔。
阳光与窗外的无边雪色交相辉映,折射出近乎虚幻的光芒,在那一刹尽数涌入屋内。
那人垂下眼帘,静静地望着床上的少女,眸中无悲无喜,仿若远离尘世的神明。
是师父。
望着那人眉间的朱红神印,桃夭这才大梦初醒般地回过了神,原来……先前在鲛海,是师父救了自己。
也是,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她与师父之间脉息的呼应,便注定了他总是能够第一时间感知到她的危险。
可片刻,桃夭的眼底却微不可查地黯了黯,她本该因为师父又一次救了自己而感到庆幸,但此刻,心下却无端有几许失落。
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自己离去鲛海的那一瞬,如同镜面般变得支离破碎。
她迫使着自己回过了神,不再去想有关从前的回忆,继而对着容忱的方向,强行撑起身子,想要如同往常般行礼,可终究是体力不支,她的身体晃了晃,又栽倒在床榻上。
容忱小心地扶住她的肩,又替她好好掖了掖被角,墨眸中略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不加掩饰的怜惜。
“你大伤初愈,不必多礼。先在寝殿内好好休息吧。”
方才拼命压抑住的一切委屈都在听到这一句关切时倾巢而出,桃夭的唇形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唯有几声模糊的呜咽。
对于师父,对于整个神族,她于心有愧。
在神宫的这些年,她见过各界的悲苦,也见过长老们一次又一次竭力挽救生灵的模样,她坚信她所追随的,是正道。是能够安定天下的正道。
她一直都那样坚信着。所以她才悔。
长老们曾有恩于她,可这些时日里,她却与恩人的仇敌交付心意,对其伪装浑然不觉。
或许再迟一步,她这些时日所做的一切也许都会在他的计谋下覆灭。
她便又会像从前在巫冢那般,什么都挽救不了。
可哪怕如此,此刻她却仍怀有侥幸。侥幸祁落并未对自己动过杀机,侥幸他或许如同自己猜测的那般,对自己有着几分真心。
一切都这样荒唐。
泪水无可抑制地顺着脸颊向下滴淌着,桃夭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抬手覆住眼帘,任凭视野又一次陷入黑暗。
容忱就守在她的床畔,但他只是抿紧了薄唇,如同从前那般,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发顶,什么也没有问。
其实他隐约也有过猜测,那位一直陪伴在桃夭身侧的人族少年,却偏偏消失在了他从鲛海救下她的时候。他们之间,大约是发生过什么,但既然桃夭没有开口,他便不会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