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腔(208)

作者:咬枝绿

沈秉林满意颔首,说你办事我是放心的。

沈家人走了,只留下沈弗峥。

病房里,淑敏姨支起床边小桌伺候外公吃完饭,外公摆摆手,叫他们也去吃。

沈弗峥去了医生办公室了解外公的情况。

此刻,摆满鲜花果篮的床头前,只剩钟弥爷孙俩。

钟弥拿一只苹果洗净了削皮,心血来潮,她干不来这种细巧的活儿,苹果被削成棱棱角角许多面,削到大半,没拿稳,脱手掉地上,骨碌碌滚出老远。

钟弥气恼一叹。

外公反而开怀笑了,说:“好了好了,就当外公吃到了。”

钟弥抽一张纸,将湿腻腻的水果刀两面擦一擦,刀刃折回去,喃喃说:“果篮里就不能配一个刨子吗?诚心难为人。”

外公伸出手,摸了摸她低垂着折刀的脑袋,温声说:“难为我们弥弥了。”

话里有话的心疼。

钟弥抬起来的眼眶里,忽的一刺一刺地泛酸,她看着外公,摇摇头说:“我没有觉得难,万事再难,不过情愿二字,这话是外公教的,我做的事,都是我情愿的,我只是不想让你和妈妈担心。”

她还记着章女士说的话,不要在外公面前自责。

可钟弥忍不住。

外公说:“不关我们弥弥的事,这一趟,是外公自己想来的。”

钟弥眼睛一红,泪眼朦胧更像个小孩子:“骗人!”

“真的。”

外公把钟弥拉到跟前,一边给她擦掉下的眼泪,一边说,“外公担心陵阳山的菩萨不灵。”

钟弥愣住。

只听外公说着,“你从小跟着你妈妈拜佛就没诚心,蒲团都被你烧出过三个洞,你过生日许愿望还要求菩萨,菩萨哪能把你这小混蛋事儿放在心上?外公等你的好消息要等到猴年马月,外公当然要来看看你,我们弥弥哪能吃苦,外公可舍不得。”

钟弥靠着外公,眼泪一道道从鼻梁上横淌过去,心里酸得要命,嘴里却要说俏皮话:“我知道了,陵阳山的菩萨不灵,外公才是活菩萨。”

外公笑了笑,用手轻轻地拍着她。

钟弥把戴戒指那只手五指伸开:“你看,你一来,我真的就有好消息了。”

外公看了那银戒指,欣慰道:“只要你喜欢就好。”

妈妈也这么说。

甚至都不多问关于沈弗峥的事,好似真如去年初冬钟弥去机场送她,章女士说的,恋爱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和你外公不需要参与,只是希望你开心。

“外公,你都不问问他怎么样吗?”

“一个人棋风磊落,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话刚说完,病房门被敲,两秒后沈弗峥推门进来,先是低头看着拦在脚边的一颗氧化苹果,是钟弥刚刚忘了捡的。

他捡起来看了眼,皮也没削完,扔进垃圾桶里问:“这是怎么回事?”

钟弥如实说:“我不会用刀子削苹果。”

能者多劳,于是这活儿就落到沈弗峥头上。

钟弥坐在外公床边,看他修长的手指一边拿着通红苹果,一边别着锋利刀刃,一圈圈削出一条薄薄果皮。

灯影照美人,贤惠的美人更是加分。

外公瞧着自己的外孙女,心情如水底轻轻浮动的细沙,面庞又微微带笑,没有一刻比此刻更清楚,他的弥弥是真长大了。

沈弗峥将苹果切下,分两半递给外公和钟弥,对外公说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算好,但最好在京市多待一阵子再修养修养。

“之后住的地方我已经帮您和阿姨都安排好了,刚刚听弥弥那位淑敏姨说现在住的酒店不能做饭,不大方便,我那里有厨房,也有人照料,您跟阿姨有什么事就吩咐我好了。”

外公点了点头说:“劳烦你上心了。”

沈弗峥看了眼身边的弥弥,对外公愈加恭敬:“应该的,爱屋及乌,您对我是,我对您也是。”

话不殷勤,倒是十足真心。

外公再点头,神情里多了些放心的意思。

章载年这趟来京住院,不仅叫沈家一众人看清楚了在这件事上沈秉林的态度,也看清楚了沈弗峥要跟钟弥在一起的决心。

老先生出院养好身体后,去了舞团看外孙女的剧目表演,沈家人通通出席作陪。

沈秉林和章载年坐一排,各自身边是沈弗峥和章女士,其余人坐在后面一排。

那也是钟弥第一次担任主舞位置,国风水墨的意境,从天拖垂的软绸上是笔走龙蛇的书法,一重一重,光影照出黑白。

到高潮尾声,她破开重重桎梏,如蝶破茧。

腾空一跃,双臂似挽风,一身飘逸素裙,在四面八方涌起的大风里舒展旋转,仿佛化作一张风中的韧纸,单薄不屈地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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