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腔(144)
“小鱼今天约我出去玩,我们去唱歌了。”
沈弗峥这人看着温和,很少端架子,说话天然有种大家长的味道:“小鱼和蒋骓都有点胡闹。要是太烦,你不用随着他们。”
钟弥嗯一声,笑着换了话题说:“明天毕业汇演,你下午去我学校,记得穿正式一点哦。”
“你跟我一起?”
钟弥立马摇头:“当然不,那多引人注目啊,结束了我偷偷去找你。”
沈弗峥停了筷子,细品两个字,唇角轻掀:“偷偷?”
很有见不得光的,地下情那种味道。
晚上洗完澡,沈弗峥没在房间看到人,持一杯睡前酒,寻到衣帽间,才看到钟弥鹅黄的睡裙拖地,蹲在一身搭好的西装前。
带隐藏射灯的岛台上,摆了好几块表,显然是还没有敲定好的备选。
与他身形一致的人偶木架,撑起深灰西装的肩上,搭着一条月白配绀青的缎面领带。
配色古意,温文尔雅,很适合出席高校或者文化类的活动。
她比较两双皮鞋,忙得像个小裁缝。
沈弗峥靠在门口,不出声地看她忙。
直到她忽然察觉似的回头,嗔视穿着深灰丝质、领襟袖口都绣着暗金线条的睡袍,此刻正慵懒倚门的男人。
她一起身,拖地的羽毛裙摆便被身高拎起,暴露一双细瘦雪白的裸足:“你什么时候来的?刚好,我有事要问你。”
沈弗峥端着剩下的一口酒,走进去问:“什么事?”
钟弥举起几只手表:“我不太懂手表,哪一只最贵?”
沈弗峥放下杯子,手指从那几只表一一划过,略想了一想,挑中其一。
“这只。”
钟弥怀疑他自己也搞不清。
因为数量太多又几乎没见过他戴,他最常戴的只有两只表,一只牛皮商务,一只银质休闲,都比较低调。
若不是他的表台琳琅满目,不晓得原来他有佳丽三千。
“你确定吗?”
沈弗峥将那只表抽出来,微微敛眼皮,颔首说:“确定。”
“去年三十岁生日,我妈送的。我还不至于不孝到这都不记得。”
忽然提到他去年的三十岁生日,别说礼物了,当时他们之间连联系都没有。
他生日那天,旁巍助理来京舞,把那幅佛头青的牡丹图还给她,那晚是京市十月末,冷风凛凛,好似吹散所有心热。
那一刻,她是真的觉得,她和沈弗峥之间再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联系了。
想着沈弗峥说这个月还有一份礼物要补给她,钟弥一时不好意思:“你生日,我什么也没送给你……”
她光脚,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让沈弗峥得一直低头跟她说话。她一垂眼睫,又像要藏住自己,看不清她,会让沈弗峥渐渐生起不舒服。
沈弗峥掐她的腰,将人抱到岛台上坐着,自己站在她两腿之间。
终于换成他稍抬下颌,仰视的角度。
她也藏不住自己,只能与他对视。
沈弗峥说:“你送了。”
手指不小心碰到他放置一边的高脚杯,暗红液体震动,又从透明杯壁上一层层淅下淡淡绯色。
钟弥茫然不解。
“我送你什么了?”
一旁的落地镜子里,照出他倾身靠近的高大身影,钟弥手撑在冰凉岛台上,脖颈下意识往后挪两寸。
依然与他面孔对面孔。
甚至闻到他身上洗浴后潮湿的香气,清清冷冷,又很惑人。
她有冲动,喉咙一咽,想去饮他刚刚剩下的半杯酒。
未来得及动作,先听见他说。
“旁巍约你过来,你不肯,你不是送我一刀两断了么?”
他将她说得好心狠一样。
钟弥手指头蜷缩起来,顿顿地,在光滑的台面上蹭。
台面的冰凉,皮肤的紧绷。
全传递回她的身体里。
“我不肯,最后不是也没断……”
沈弗峥撩她耳边垂落的发丝,碎发勾至耳后,他的手指也就停在她耳后那块温温薄薄的皮肤上。
拇指落在她脸颊边,轻轻抚着。
他说:“本心里,你不肯,我是很想尊重你的,但没办法,我实在——”
“太喜欢。”
那时候,他跟钟弥的聊天记录就寥寥几条,手指一划,就能看到她发给他的第一条信息,是一张夜色里的素颜自拍。
反反复复看,把这张由像素构成的图片看到失真。
最后发现自己不能接受这种失真。
本硕几年的哲学都白读了,空居于想象里的美,他越来越没有欣赏力,只会因为无法握在手里而逐渐烦躁。
大概商人做久了,越来越流于俗气,讲究身体力行,越是喜欢的东西,越是要自己握在手里才满意。
这样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