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尽繁花(153)

作者:苏以白

“11月22日晚网络上曝光的视频为一起正当防卫的人身伤害案件。我的当事人作为受害者,在遭遇性侵时采取了剧烈反抗的方式保护自己,此案件在2008年已经立案,经过警方严谨的调查最终认定为正当防卫。三名犯罪嫌疑人在第一次伦奸未遂后恶意散播谣言,对温女士造成了极大的精神伤害,事件之后嫌疑人之一以过程中拍摄的照片作为要挟,并在见面过程中意欲再次性侵,因此有了大家在网络上看到的这段视频。如今因为当事人公众人物的身份,这件事被有心人士重新翻出,对温女士的精神跟名誉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和影响。对于这种行为,我们将严查到底,绝不姑息。”

温言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垂在身侧的手心逐渐变得潮湿而冰凉。将深藏多年的疮疤当众暴露和剖析,她还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那是她这辈子最阴暗难熬的一年。发生了这件事后她休学了半年,医生的诊断是重度抑郁,最严重的时候几乎什么事也做不了,整夜整夜的失眠,每天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睁眼等到天明才能睡上两个小时。

那时候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经开始恍惚,看到车流就有些不受控制的想扑过去,站到高处就忍不住去想象跳下去的感觉。医生给她开的安眠药她一次也没有吃过,她把所有的药都攒到一起,在一个阴雨天的午后把自己锁进浴室里吃下了一整瓶。

跟她所预想的不同,吃了药以后她身体的反应很大,几乎是立即就吐了出来。她趴在洗手台上干呕到最后整个人都是瘫软虚脱的,衣服几乎被冷汗浸湿,她抬头看着镜子里极度狼狈又痛苦的一张脸,精神却仿佛突然间清醒了。

她恍恍惚惚的想,真不值得。

这个世界根本就是不值得,不值得她活,也不值得她死。

她并不害怕死亡,可是如果像这样不能干脆结束的话,这个过程太痛苦,而且更可怕的是,等待的太久,人会后悔。

那一刻她看着脸色惨白的自己,脑袋里恍恍惚惚的想,她应该选择一个干脆的,没有挽回余地的方式离开。

如果未来还有这么一天的话。

公司安排温言做一段简短的发言。

她站在话筒前勉强定了定神,声音低哑,有一点不稳,但足够清晰:“这件事情,我做出了不好的示范,产生了很负面的社会影响。出于我个人的意愿,也与我的所属公司进行了商议,最终决定永久退出娱乐圈。”

语毕她弯身鞠躬,没有委屈落泪,也没有冠冕堂皇,没有道歉,也没有煽情。场下扛着摄像机的媒体们似乎还没回过神来,都还在等着她下文,台上就已经结束了。

发言是短暂的,后续的公关是漫长的。

收了天价公关费的公关团队早已经准备好了新闻稿,他们分批驻扎到国内几个最大的娱乐社区上进行舆论引导,联合了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头部娱乐自媒体写手,从各个角度把温言前三十年的人生写得绘声绘色,可读性极强。

数十篇的稿子轮番被推上了几家热度最高的娱乐媒体的头条。在各个版本拼凑起来的半真半假的经历中,温言成功立起了新的人设,成为了一个经历凄惨、坚强隐忍、不畏流言、勇敢又努力的新时代女性。

网络上的舆论开始转向,同时也因为人走瓜凉,事件在各个网站的娱乐版首页挂了十来天后,就这么逐渐淡出了大众视野。

一切都恢复风平浪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后来温言回公司拿东西那天,碰巧何砚也在,抱着手臂站在一边跟她闲聊:“我听说你们要结婚了?”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模模糊糊的答:“可能会。”

何砚还是一贯的那副有点刻薄又犀利的语调:“女明星就是看着风光,抛头露面的又有什么好,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上钻,最终想要的不也就是这样的结局。你这是命里带的,事业既然已经起不来了,就安心好好嫁人去吧。”

温言无声的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离开公司之前她最后去了录音室那一层。

午休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几个录音室里都有人。她在门外远远的看了看,其中有一间里面是公司最近刚签的新人,女孩子,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纤细而轻盈,穿了条简简单单的白色裙子也很好看。她唱歌时的神情专注而投入,乌黑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热爱近乎虔诚,青涩的脸庞都似乎也跟着变得神圣起来。

温言站在门外,神色恍惚的看了许久。

她想起她刚到公司的那一年,也是差不多的年纪。那时候她还很年轻,刚毕业,没有进入过社会,音乐是她生活里唯一的事情,占据了她所有的精力,是她所有情绪的来源和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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