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山(332)
因为人生是横跨山海的长跑。
妈妈寄托给思归的,从不是某所具体的大学。
——她寄托的是「理想」本身。
余思归忽然神志清明。
恐惧一扫而空。
盛淅松松搂着她,两人靠在客厅茶几前,归归眉眼润湿,从他怀里抬起头,看着茶几上的高考准考证。
初夏月色如水,映亮准考证一角,上面思归扎着小马尾辫,眉眼有很淡的笑意。
“如果我考不好……”归归鬼使神差地说。
盛淅说:“那无非就是我跑远点儿。”
余思归呆了一下,怔怔地问:“可以吗?”
盛淅想了半天,懒懒道:“尽量别去沙河吧,去沙河的话我另想办法。”
思归对北京相当陌生,傻傻地问:“沙河在哪儿啊?”
盛淅坦诚道:“不晓得。”
“大概是昌平吧,”他勉强地拼凑了下记忆:”北京高校的尽头在昌平。”
归老师对昌平在哪儿也没啥概念,迟疑一瞬,问:“是不是有点远诶?”
盛淅中肯道:“是,好几十公里呢。”
世间长风如河,窗外藤萝下,月色泼洒一地。
黑夜里,思归脑壳偏了下,靠在盛淅肩上。
她忽然前所未有地平静。
——不复有任何恐惧,连难过都淡。
“所以……”归归发着呆说,“最好还是努努力?”
“对。”盛淅说。
“如果努力失败呢?”她问。
在风中,盛淅腾出手,摸摸归归的头。
“那我再想办法。”
他温和地说。
-
……
…………
练兵千日,用兵一时。
复读生考场,历来都被安排在第二中学。
二中的考场场地大,考位多,除却兼容一中二中的部分考生外,还承担着迎接社会考生的重任,也是去年一中的理科考生来考试的考点。
六月七日,思归单拎着一个透明档案袋刷身份证进考场。
夹道月季姹紫嫣红的开遍山野,令人恍如隔世。
一周年了,她心想。
一年前的六月七日,思归在考场上魂游天外,看着卷子,脑子里却都是妈妈的叮嘱与被窝里残余的、正在冷却的妈妈的温度。
一年后的今天,思归在同一个考点,挥手道别来送考的同桌。
盛淅站在人群里,站在阳光下,单手插兜,笑着远远地和她挥手。
思归也开心地笑着挥回去,转头拾阶而上,小跑着在考点里寻找自己的考场。
似乎都没变。
但是今天是晴天。
思归过了金属探测器,把档案袋放在桌上,在凳子上稳稳坐定。
距离开考还有许久,监考老师指指教室外拿着背诵篇目的同学,问余思归:“不再看看?”
思归正经想了两秒钟,答道:
“不用了,不差这会儿。”
然后她拿出准考证与身份证,放在了桌子的右上角。
-
盛淅应该在对面的咖啡厅奋笔疾书。
思归写着作文想。
读大学远比想象的要忙,思归撑着腮帮写作文,总觉得人生是个围城,在高中卷完了进大学还要继续,搞不好连工作了都是这样。
周围有人在抓耳挠腮,多半是作文不太好写。
归归倒是也没觉得多难写——当然也没到下笔如有神的地步。思归写到一半后总觉得有个自然段扣题扣得不自然,但中性笔写的字注定划不掉。
她纠结了一小会儿,竭尽所能地在后文找补了下。
“……”
一看就知道是我硬扣的……余思归硬着头皮想,但是肯定有人写得比我烂……
毕竟不可能每次考试都顺心,人生不如意之事居多,归归心想。
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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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那样吧。”龟龟叹了口气。
盛淅:“也就那样是哪样?”
“……”
“就,”龟龟忏悔地说,“没有那种slay全场的自信。”
盛少爷:“……”
一向较为谦虚的盛少爷安慰龟老师:“很正常,本来考完试就不会有这种自信的,能有这种自信的都是神经病。”
余归归说:“但我以前就有。”
盛淅说:“…………“
失去自信的归老师悲伤道:“我以前每次考完试都有那种我好了不起我好牛逼我这次必前三的感觉,从小到大,每次都有。Everytime,无一例外。”
“……”
“算了,”思归难过地讲:“盛淅,我去昌平你也不能抛弃我哦。”
盛少爷欲言又止:“但你刚刚认领自己是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