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山(297)
室友简直像是在说梦话,说完往枕头上一栽,开始打鼾。
下一秒,她听到耳机里盛淅嗤笑一声,添油加醋地道:“她笑话你。”
才不是!我舍友只是犯困!——归归心里立即争辩,却已经不能再讲话了。
不可以打扰舍友睡觉……于是龟龟塞着耳机卷进被窝里。
开学已经有段时间了,大少爷仍没出去住,似乎是因为还没摸透校园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他嫌从校外来上早八太远;归归知道他也要睡了,把耳机抵在自己被子上,用被子蹭了蹭它。
“准备睡了吗?”盛淅问。
归归含混嗯了声,然后闭上眼睛。
“晚安。”他说,带着点温和的意味。
而即将沉入梦乡时,思归听见盛少爷极轻的、仿佛从雾气深处传来的声音。
“我也想你了。”他说。
——那一瞬,仿佛一切思念,重新有了回应。
思归心中酸软,用力抱紧自己的被子,遏制自己心中几乎漫溢出来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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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那句话的缘故,思归做了一个非常久违的梦。
在那梦里,一个少年在深夜叩响了她的窗。
他叫思归和他一起去冒险,归归欣然答应,两个少年人的衣角掠过漆黑崖柏,他们踩着屋顶红瓦奔跑,穿过空旷长街,奔向日出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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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淅言出必行。
归归本来真没指望盛淅十一长假能回来,毕竟国庆连着中秋,中秋节都不回家基本是孤儿行为了。因此思归本计划盛淅回家,她则回去给妈妈上一下坟,权当百日祭拜——百日坟的日子其实稍过了些,但这个日期已是余思归能做到的极限。
自己去上坟是很难的。
她自己分管的第一个坟是七月的五七坟,是找拿过事的老人一点一点去学的。
人死后三十五天,是为五七,传说中是地狱的五阎王考察死者一生的日子。
那个拿事的老人说,五阎王有女儿,因此对有女儿的死者会宽容些,有女儿在坟头痛哭的话,就算死者生前做了坏事,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跨越最后的彼岸。
柳敏不信怪力乱神,思归更知道妈妈一生行得正坐得直;但在五阎王来查阅母亲一生的那天,思归却仍在坟前哭得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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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那里其实不太好啦。”
思归小声说。
“我自己去上坟,你就不要去了。”
他们在超市里谈起这件事时,盛淅手肘靠在手推车上,静了许久,道:
“好。”
归归似乎也觉得这样不近人情,竭力解释道:“毕竟普通人没什么必要的话,不好随便去墓地的,兆头不好,你爸妈知道了估计……更不乐意,可能还会埋怨我,毕竟哪有这样处事的呢?”
盛淅看着冰柜里的牛奶,道:“那我送你过去。”
“不用啦。”余思归说。
盛淅:“……?”
思归说:“那里不好停车,中秋节前后上坟的人比较多,公墓里很难找停车的位置,以前我和妈妈一起去的时候黄金周期间都是不开车的。所以我自己打车来回就好。”
盛少爷看她的发旋,看了不多时,收回目光。
“好。”他淡淡道。
“——我尽快回来。”思归保证。
少爷目光沉而淡漠,侧头看她。
思归笑了起来,道:“而且一定在坟前少哭一点,晚上也不会太难过。我可以保证这个。”
盛淅一瞬心情复杂:“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要对你保证嘛。”归归眉眼弯弯,“我保证一定不会哭太久,和你拉勾勾。”
盛淅心情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啼笑皆非,只得在冒着冷气的冷柜前,把牛奶放进推车,与小同桌拉了个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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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思归的仪式感非常强烈,洒扫用的东西绝不用超市产物,一定要赶集自己挑。
据说那也是她妈妈生前祭祀外婆的习惯——所幸市内传统保存得较为完好,附近仍有集市。
中秋前一天,他们赶了个早,去了集市转了一圈。
大集位于海边港口处,整座城本是依托着渔乡大港而建,如今城市钢筋铁骨地向着周围放射,早已不是当年的小渔村,渔村下已挖出无数条地铁、通了无数的公交,大集却仍在高楼大厦的森林中保留了下来。
有种蓬勃的生活气。
盛淅显然没赶过这种场儿,看啥都稀奇,两个人被人群挤得被迫分开——赶大集很难顾得上一块儿来的人,更何况盛淅不太喜欢跟人挤来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