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山(243)
“没必要。”刘妈妈道。
“最后一晚了,归归要在这里陪她最后一程。”
“人确实怕鬼……但那是她妈妈,归归再害怕,都不会怕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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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佳宁走时,忍不住频频回头。
殡仪馆本就是市里最偏僻的地方,追悼厅门口吹过前一天告别仪式的纸屑,白炽灯昏暗。
刘佳宁看见思归口唇已经有点干裂,像是要大病一场的模样,但看刘佳宁时带着点儿笑意,以口型,对她说再见。
回家的车上,刘佳宁的父母开着车,唏嘘不止。
她妈觉得思归的命太苦,她爸则觉得思归的意志力惊人……瞧她安排得多么像样,人能有这种韧性,以后不愁做事不成。
可刘佳宁脑海里却反复闪过思归笑时的模样。
似乎是无坚不摧的。
可刘佳宁却觉得,那是已经粉身碎骨,却还在凭着一丝信念支撑的游魂。
刘佳宁看着思归主持告别式,又看着爸爸陪着那对母女去火化。
而刘爸爸开车回来时,白昼大雨倾盆。思归坐在车中,紧紧地抱着一个瓷罐。
余思归鞋上满是泥水,抱着一瓷罐,穿过数百石碑,在石碑尽头将瓷罐藏进大地深处。
然后她伏在刘佳宁肩上失声痛哭。
刘佳宁鼻尖也发酸,握着余思归脏兮兮的手,看着她指间的黑土泥污,小心地把她揽进怀里。
“走吧,”刘佳宁徒劳地说,“……走吧,归归。”
余思归崩溃大哭。
与其说她在哭,不如说她在绝望地嘶吼。女孩子什么都听不见,趴在刘佳宁肩头,啊啊地哭。
刘佳宁已不知该怎么安慰,撑着伞,小声说:“走吧,我家里炖了排骨。”
余思归泪眼模糊,哭得耳朵嗡嗡响,拼命摇头。她头仍抵着刘佳宁的肩,从兜里摸手机,似乎打算打车回家,不给他们添麻烦。刘佳宁只得搀扶着她,回头看向自己爸爸。
隔着雨幕,刘叔叔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示意女儿说。
刘佳宁轻叹,揉了揉思归的脑壳,告诉她:
“你妈妈生前拜托我们,在这时候照看你。”
-2-
六月盛夏,正午。
盛淅站在余思归家门前,奶箱里的杭白菊已枯萎了。
雨早已停了,海边小城被暴晒,柏油马路几乎被晒化。余思归家的小院冷冷清清,无人打理,花草蔫在地上,而她妈妈的车停在院中,车内已积了一层厚灰。
似乎无论他什么时候来,余思归家都是这副光景。
盛淅靠在阴凉处,翻出手机,点开和余思归的微信聊天框,看见他十天前发给同桌的消息。
那天在思归家门口没等到人,回家的盛淅终于忍不住,主动破冰:
「在做什么?」
过了半个小时没见她回音,降尊纡贵的盛大少爷又没话找话地问:「我们组织大后天一起回学校看老师,你去吗?」
“……”
两条微信,理所应当地石沉大海……
盛少爷越看越来气,一关手机,转身就走。
——然后过了会儿,神色盛怒的盛淅又折返回来,稍一犹豫,进了院子,小心避开思归妈妈的车,挑开蓊郁葡萄叶,朝她家窗户里看。
透过窗户,能看见余家的客厅。
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几本她妈修改的研究生论文,思归用过的《高中必刷题》,似乎还有个附近医院的配药袋。
盛淅眯起眼睛,只见茶几上薄薄一层灰,其他地方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但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了。
盛少爷神色相当不痛快,从花圃一跃而下。
余思归显然没搬家,屋内情形倒像是母女二人某天一起出了门后,就再没回来。
可能是去探望远方亲戚,或许干脆是旅游?
大少爷猜不出,然而忽然余光瞥见一个街坊邻居好奇且警惕地打量着他,似乎把这男的当贼。
盛淅:“……”
盛同学盯着把他当贼的邻里,面无表情地走出余家,开口就问那人:“这户人家去哪儿了?”
邻居:“……”
那语气,一听就不怎么要脸……
邻居没料到这青年连解释都懒,更不按常理出牌,甚至还带着点恶意,直冲自己来了——足见其人脸皮之厚与性格之凶恶。
邻居被哽得说不出话:
“不、不知道……”
盛淅平直嗯了声,敷衍地冲那人点头致意,转头就走。
余思归究竟去了哪?
盛淅在回家路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点开思归的聊天界面,往上翻了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