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山(238)
变数太多。
人总要为现实低头。
“——但是薪火仍然相传。”
妈妈笑眯眯地说:
“而我一直认为,只要我们中有一个人梦想不死,它就不会熄灭。”
余思归眼眶微红,轻轻地点了点头。
长夜漫漫,窗外响着仿若台风将至的风声,似乎有风球,也似乎没有。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妈妈似乎挺惬意的,捏着思归小小的爪子,把她当猫猫肉球捏,忽然问:“那个少爷到底怎样啦?”
余思归万万没料到自己能听到这俩字,当即大惊失色:“啊……?”
“——那个大少爷呀。”
柳敏促狭地撑起脑袋,瞅着女儿,揶揄道:“跟你做了两年多同桌的那个,妈妈还吃了他不少车厘子呢。”
归归:“……”
……那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你今晚提?!你怎么连车厘子都知道?!龟龟一时骇得眼睛滚圆……
“那季节的车厘子到底是怎么来的?”老狐狸柳教授好奇地问,“而且那么大一只……不便宜吧,难道也是智利的?”
思归声音发颤:“……我、我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只管吃。”柳教授危险地眯起眼睛,恨铁不成钢道:“傻成你这样,你没少给他数钱吧?”
龟龟:“……”
“而且他还给了好多鱼油呢。”柳教授感慨,“那堆深海鱼油我送礼送了两年还没送完,我们院长都知道我家里开鱼油厂子。闺女你当时是不是得罪他了?”余思归险些滚下床去,扶着床栏杆竭力镇定,下一秒柳教授笑起来:“囡囡,他很喜欢你。”
思归混乱地:“……啊、啊……嗯……”
“你们现在怎么样了呀?”柳敏笑眯眯地问,“你走之前他有没有很难过?”
——难过?就他还难过?
龟龟清晰地回忆起盛少爷那个高傲背影,还和文科班第一那个姑娘家金童玉女你侬我侬……当即委屈得差点掉金豆豆,心想第一的姑娘家是无辜的,但盛淅我下辈子都不要见到你了,操你妈的。
就他还因为我难过?我被他窝吧窝吧丢进垃圾桶里还差不多……
于是龟龟含着委屈的泪花儿,说:“我不知道,但应该是遭遇不测了吧。”
“……?”
“非常不幸。”龟龟声音哭腔浓厚,“更不幸的是,我确实喜欢他。”
柳敏:“……”
“所以是人生第一次丧偶哦。”龟龟委曲求全地告诉妈妈,“不过人生这么长,总有很多第一次。这次我先适应一下,等下次丧偶的时候我就有经验了。”
她妈听得神志恍惚:“行、行……”
“呜……”
归归委屈地缩进妈妈怀中,小金豆子一颗颗滚出来:“呜呜,妈妈我好难过……”
柳敏:“…………”
“什么鬼东西……”柳敏忍着笑,摸摸闺女的脑袋:“小丫头片子哪来这么大脾气?”
小丫头片子赖在妈妈怀里不动,似乎在尽情地嗅妈妈身上的味道。那味道里夹杂着药味,但仍然能嗅出缥缈的母亲。
“归归。”妈妈忽然说。
思归:“诶?”
“想不想去看看?”柳敏眼里闪烁着光。
余思归问:“去看什么?”
“——去看看妈妈为之奋斗过的一切,”长夜之中,母亲眸中闪烁着些许的泪光,“去看那个园子,看妈妈带着你去的第一个地方。你从那园子出来,是那里的孩子,去看它值不值得。”
余思归那一刹那鼻尖一酸。
“也……不是不行吧。”归归答应得十分扭捏。
然后女孩子努力忍着泪水,嘴硬地讲:“……但我事先说好,我不一定喜欢哦。”
柳敏笑了起来。
妈妈那一笑,归归只觉世间仍有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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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妈妈说这段话的意图。
尽管前路孤独,令人恐惧。
孤身一人的生活该如何过,天塌了之后的末日如何持续下去……余思归自己也不知道它的答案,想必妈妈也不知道。
但她知道一件事。
「余思归」这个承载了信念与重量的容器,不会轻易覆灭。
哪怕这世上孤寂、辽阔,四野之内再无依靠;哪怕余思归上穷碧落下黄泉,都再无一个亲人。
但思归这容器——这个人,将在其中无尽地跋涉,寻求那一个「意义」。
如同母亲当年所为。
如在母亲之前的,数以万计的前辈所为。
——直到终焉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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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女儿走向荒原,追寻母亲留下的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