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91)
一只地包天的狗子脖子挂着绳圈,拖着长长的舌头,正半死不活地荡在船尾。
渡天渊内的昼夜极难分辨。
时琉算着时间,见楼内妖族使仆恭恭敬敬来问贵客在哪儿用晚膳时,船窗外的雾海也不过稍有些昏暗。
厅内,酆业从来食不入口,原本随手就要把使仆打发了,手抬了一半才想起什么,他回眸望向内间。
“你想下楼吃么。”
时琉回神,迟疑了下:“可以吗?”
“嗯。”
于是少女起身,步履轻快就要跟妖族使仆走,刚进外厅就见桌旁的酆业也站起来了。
时琉一懵:“你需要吃东西吗?”
酆业淡淡道:“不吃,看你吃。”
时琉:“……”
她突然不是那么想下去了。
可惜——
魔懒洋洋抬手,拂过还在她身上的大氅毛领,轻捏了捏她后颈:“晚了,走。”
时琉只能跟上去。
等被行船上的妖族使仆带到用膳的层内暖阁,时琉就更悔之莫及了。
——
本就不大的暖阁内,半室的活色生香。
那位不知检点的妖皇竟然连吃饭怀里都抱着个妖娆如蛇的宠姬,场面端的是放浪形骸,风流妖异。
酆业微微冷峻了眉目,侧身问:“回房用膳?”
迎着妖皇那双红得艳丽的挑衅不屑的血眸,时琉几乎到了唇边的那句“好”就生生咬住了,又被少女表情空白地咽回去。
片刻后,她收回目光,安静答:“你说得对。”
“?”
“修者修心,”时琉身侧握起玉白的手指,“我怕过一次,不会怕第二次。”
“……”
酆业微怔,跟着时琉决然走过的单薄身影,他眼神都被笑意摇晃了。
像夜色里遥远的雪山震荡,于是连天的冰雪崩离塌陷,碎作漫无边际的雪溪,最后汇入眼底深不见底的渊海里。
两人落座后,不知酆业做了什么,时琉只看得见他翠玉长笛在桌侧显现过一瞬,很快便不见了。
不多时后。
可怜的被挂了船尾大半天的狡彘终于灰头土脸哆哆嗦嗦地进了暖阁,短粗眉毛上还结着碎冰。
时琉本在喝粥,一仰头看见狡彘那一头被吹得向后竖起还定了型的发茬,也不由得轻噗了声,别开脸笑。
狡彘哀愁幽怨地走近:“主人……”
“还想继续挂着么。”酆业冷淡瞥他。
狡彘不敢再说第二个字了,委委屈屈坐下,然后开启了他山吃海吞的晚膳。
隔着半室,暖阁另一侧。
早便望着这里的血眸冷飕飕地刮过那个一看模样便很蠢的土狗,最后还是兜到了酆业身上——
“你如今还真是心性大变。只看你对这看门狗的态度,我若还像当年那般寻衅,是不是要在你手里死上十遭了?”
酆业眼都未抬:“下船后,你不妨试试。”
“……”
时琉怔神抬眸,只是恰在此时,她心口兀地疼了下。
血色从少女尖白的脸上一息便褪得干净,她咬唇低着头按住心口,眼神茫然。她有些不解方才是什么反应,之前从未有过,难道是修行缘故?
“怎么了。”身旁那人低侧过身,紧眉看她。
“没事,”时琉迟疑了下,“…噎着了。”
其后,暖阁里都再无人说话。
直等到那位妖皇离开,狡彘也狼吞虎咽完就自觉地迅速从它家主人面前消失了。
酆业全程只饮了一盏茶,拈着薄杯,他寂然垂着眸:“有什么话想说,问吧。”
时琉咽下最后一口:“嗯?”
“嗯什么,”酆业长眸薄敛,嘲弄似笑地瞥她,“满脸写着我有话想问,你觉着你藏得住么。”
时琉一默,心虚地抿了抿唇。
“再不问,我可走了。”
“…哎,”时琉慌忙抬头,对上一动没动的酆业,“我问。”
酆业扬了扬眉,示意她开口。
时琉小心斟酌着:“你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你不是早猜到了么。”酆业懒洋洋把玩着长笛,“下一个。”
“不是,我没问身份,我是说你从前的性格,”时琉不自觉地放轻了声,她微微歪头小心打量他,“我感觉,文是非认识的你,和我认识的你,好像是不一样的。”
酆业阒然半晌,冷漠笑了:“怎么,你对魔又有兴趣了。”
时琉让他梗了下。
她承认自己最近是一直压着对他的好奇心,但她也是为了在他这里自保而已,他怎么还是那么记仇呢。
时琉决定跳过他的嘲讽,轻声,但直入腹地:“你从前,愿意救荒古妖族,也愿意护佑三界苍生,应当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吧?为什么要像现在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