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定事实(128)
因此也没想过程砚安的父母是家族联姻,她与他之间,几乎也勉强够得上是她口中所谓的“家族至上”。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程砚安听后不语。
他只是忽然想起兰理叔与家族断绝关系的那一年,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
那年,兰家父子闹得翻天覆地,到最后竟然到了满京动荡的地步。那时的兰理叔孤身一人走出兰家,站在秋季京城的落叶大街上,抗住深秋的寒意,一身气魄动山河。
从此,再也没回过头。
人人都说兰理是空泛理想的逆子。那时他年纪尚小,周围人议论纷纷,他将那些争论听在耳里,却莫名觉得,兰理叔是对的。
时至今日,责怪兰理叔当年行径的仍不在少数。可岁月如梭,又有多少委身囹圄的人曾暗自羡慕过他当年的洒脱与孤注一掷?
程砚安没想到二十年过去,兜兜转转绕了两轮,再听见这样的话,竟然是来自兰理叔家里的这位小姑娘。
一种世事如棋的吊诡感油然而生,程砚安静静看地不说话,如海的眼眸里笑意始终如一。他今夜是真的有些醉,连带着眼中都多了几分深刻。
说的话也多了些暗味。
“你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
“我什么时候逼过你?”
他的声音与暗柔夜色共沉沦。
兰泽愣怔一下,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不知怎的,也没下意识去反驳两人的关系,反倒是嗫嚅着声,轻轻道:“才不是那个意思……”
可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他貌似也并不在意。
知道他聪明理智,兰泽不担心他误会乱想,只是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很奇怪。
这件事自己曾经从不放在心上,今夜也许是氛围浓厚,她脑海中弯弯绕绕的,竟全是她和他。
他的背很舒服,脑袋靠在上面的时候,能清晰闻见淡淡的清茶香,而正因为太过舒服,兰泽到最后,都不太愿意下来。
可脚还是不情不愿地落了地,她穿上鞋子,与他作了今晚真正的告别。
“那我上去啦。”
“嗯。”
兰泽磨蹭了一下:“我想看着你走。”
“你先上去,我抽根烟。”
兰泽看见他从口袋里摸出烟,只好作罢,可走之前也没忘嘱咐:“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哦。”
程砚安侧对着她,没反应。
但她听见他轻笑了一声。
笑声随风散在黑夜里,平白无端地带起心里的一阵涟漪。
进了宿舍楼,她却加快了脚步。
拿定了主意,她干脆再次脱下并不方便走路的高跟鞋,光着脚丫子踩在地板上,动作急切地飞奔上楼。
楼道里回响着沉闷的噔噔脚步声。
噔噔噔……
噔……
声声回响,不绝于耳。
在跑过那条空中走廊时,她有意地停下,顿在原地。
清风撩起她薄薄的裙边,散落下来的几丝碎发也轻轻拂过面颊。
远处还是那条校园大道劈开的两侧茂密树林,隐约之间,仿佛还能看见某处的树荫停着一辆银色宾利在静静等着他的主人。
上次她在这里发现可以看清程砚安车停的地方。
可今日不必站在这里眼巴巴地远眺了。
她提起裙边,又继续快步跑回宿舍,冲到阳台,踮起脚,探出头,视线于半空中直直穿破而去——
果然看见那个男人还站在那里抽烟。
他还没有离开。
清清冷冷地站在那里,西装革履气宇轩昂,腕处的手表泛着清冷的光,举手投足都带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颀长玉立,优越的外形引得路过的女孩子们频频回望,都猜着也不知是哪家公子哥,竟亲自走到宿舍楼底下来接自己女朋友。
她站在阳台上轻轻喘着气,拿起手机便给他拨了过去。
那边刚一接通,她便迫不及待地叫他:“程砚安,抬头!”
她冲着楼下栏杆边的男人挥手。
程砚安照话抬起头,一眼就看见那个站在阳台上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手上还提着一双未来得及放下的高跟鞋,那模样却开心得不得了。
他看着,心情也跟着好起来:“站那儿做什么?”
“看你。”
“看我做什么?”
“程砚安不让看吗?”
他低低笑起来,没再往她的方向看,偏了身轻手掸了掸烟灰。
接着,他含着笑的嗓音在她耳畔沉沉响起:“程砚安随你,程昭淮也随你。”
都随你,依你。
她站在阳台上,举着手机,听着里面男人的笑声。
莫名地,她嘴角的弧度也跟着越括越大。
每回这种时候她都会忍不住想撒娇叫他“哥哥”,如果可以,甚至也想冲到他面前在他怀里蹭着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