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挑剔的主人，这里的草已经长得很深了，虬结的树根从地底爬出来，青苔铺满了大殿的角落，空气潮湿而冷清。

姜见青去一次便会打扫一次，落叶踩上去的声音很轻，她将台阶清扫地很干净，就是当年的应如流回来，也挑不出毛病。

这次去人间历劫三世，她要花上三年时间，最起码有三年不能过来了。

姜见青坐在当年应如流放出引魂萤的地方，萤虫漫天飞舞，光线柔和，整个原野也温柔而安静。

有那么一个瞬间，姜见青想到当年的贺思竹，那时候贺思竹也是每年都去南海去看李袖吧，当时他的心情应该也跟自己一样，七零八落，碎成一片一片的，没有任何希望，也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三年后我回来再来看你。”姜见青喝了一口酒，亮晶晶的目光倒映出天空中的流星和万千萤火，“但或许你也并不喜欢我来看你。”

“你爱安静，我聒噪，不会说话，还老是气你。”说着说着姜见青笑了一下，“你一直很烦我。”

“但是我现在话不多了。”

姜见青沉默了一下，心口像是被一大块石头堵住，喘不过气来，那一种感觉，像是有什么从灵魂深处被撕碎，从自己身上撕扯出去，剧烈的疼痛让她双眼酸涩，连带着说话也开始颤抖。

她深呼吸几口，把情绪压下去，喝完瓶里的最后一口酒，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就在她离开的那一瞬，匍匐在山林草丛间的引魂萤像是被什么惊扰，“轰”一声飞散开，久久不能平静。

*

姜见青本是要带记忆轮回的，但是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在入黄泉的那一瞬，她的记忆像是被谁控制，全部被封印住。

再睁开眼，她便什么也不记得，只知道自己是万赤山上修炼两百年的白狐妖，刚刚要度自己的第二场雷劫，三道天雷劈下来，差点要了她的命。

狐妖尚且懵懂，但是她学东西很快，在人间短暂逛一圈后，便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和习惯，能够正常隐匿自己的身形。她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小白。

因为自己是白的。

其实她喜欢青绿色，想叫自己小青，但隔壁山头的青蛇叫小青，她不想跟别人撞名字，便照猫画虎按照自己的颜色给自己取名叫小白。

小白受的伤很严重，这次雷劫是照死里劈的，她不仅有外伤，内伤也很严重，平日里还好，一发作起来，那是撕心裂肺地疼。

小青告诉她一个偏方，那就是用凡人鲜活的心脏可以疗愈雷劫留下的伤痛。

但小白是个善良的妖，她不想通过杀生来缓解自己的痛苦。一旦犯了杀孽，以后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那样再想回归正途便难了。

她虽然也不怎么想修仙，但是更不想入魔。

直到有一天，小白疼得意识模糊，她跌跌撞撞爬到山上，之前在闹市上闲逛的时候，听到一个大夫说某种药草可以暂时止痛，她保存最后一丝理智爬到山上去找药草，但是没等到找到药草，便疼昏了过去。

醒来之后就在山脚下的村子里了。

有一个年迈的老大夫给她诊脉，又叮嘱身边人几句，随后两个人一道出去。过会儿，有个穿青衣的人端了碗药进来，扶起来让她喝。

那个药可真苦啊，小白本来疼得迷迷糊糊，喝完后便苦得两腿一伸，又昏死过去。

药难喝归难喝，但喝下去后，有一道暖流从胃部蔓延，一直到五脏六腑，再到四肢，将她的伤痛慢慢地包裹起来。她中雷劫这段时间，老是疼得惊醒，现在难得睡了个好觉。

于是应如流坐在旁边，在满心期待她醒过来的时候，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鼾声。

应如流：“？”

他沉默了一下，随后狠狠剜了一眼捆好了扔在角落里的那个人。

看到应如流青灰的脸，男子发出一声促狭的笑，这声笑像刺痛了应如流的神经，让应如流差点狠狠给他一脚。

越看男子那张脸，应如流怒火越重，他在外面流亡几千上万年，仅靠着手上那半截断裂的双生结来做念想。

他拼了命地回来，回到此世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天之极找姜见青。他心心念念着姜见青，而她呢？他不在的这些年，她过得好潇洒啊，找了个跟他这么像的替身，还转世成狐妖、赤魅、鬼魂，和人家在这里谈情说爱。

应如流心口传来一阵钝痛，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侵入五脏六腑，让他不知道该以何心情去面对姜见青。明明在找到她的那一刻，他是很欣喜的，但是得知她做的这些混账事，他又觉得很郁闷，甚至很气愤。

虚空中时间流逝很奇怪，时快时慢，他用来测算时间的沙漏已经没了用处，他只能依靠自己身体愈合的速度，以及两个师兄从自己身上全部剥离的时间来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