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桃成熟時(22)
披散的长发随动作滑落,把视线分割成不均匀的几份。
晏柠橙几不可察地长嘘了一口气,“可还是觉得有点儿难过哎,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是我发错后,他发现我喜欢他,又正好需要个合适结婚对象,还是有别的什么考量,我都无从得知。”
舒悦窈单刀直入,“那林寻舟在你这里算什么?”
“应该……”晏柠橙阖眸,认真答,“算我命运的一部分吧。”
没有任何人知道,晏柠橙曾不止一次的动过想死的念头。
在幼年时代目睹了至亲在为自己买蛋糕的途中身亡时,在对着镜子发不出任何声音厌恶的自我厌恶里,在彻底释怀自己不能再画油画这件事情前,在那个背“好友”算计的那个阴雨天。
命运吊诡,那几年里开局大好的人和事,总会不受晏柠橙控制的走向绝境,任由她如何挣扎挽回,都是无用功。
作为失败的典型,晏柠橙成功得过份可怕。
脆弱敏感的少女时期喜欢上了意气风发的林寻舟,与所有俗套的暗恋情节大差不差,在草稿纸上写他的名字,对视时绷紧下颌假作无谓,反复练习过表情才同他搭话。
侥幸没有在“表白”后被讨厌,才继续开始期待明天,因为明天又能够和林寻舟见面。
“所以你就是非常、非常的喜欢他啊,那就按你自己的心意来,感情里算计是最无用的存在。”舒悦窈越说,声音越微弱,似是在规劝自己。
晏柠橙转过头去给她抱抱安慰,结果差点儿碰洒了酒瓶,相识一笑,拒绝过度煽情。
六月初夏,雨水充沛。
舒悦窈养花图貌美稀奇,满墙都是漂亮的,时看时新。
晏柠橙拍下来,想发给林寻舟,又暗灭手机,今天发过了,再发就太叨扰了吧?
她在凌晨一点,收到了条消息。
来自林寻舟。
很简单的两个字,像是报备。
Lin:【晚安。】
川中岛白桃:【图片】
川中岛白桃:【给你看我朋友种的花墙,你喜欢哪一朵,我摘给你。】
Lin:【花好看,桃桃很可爱,不过送花这种事情,该我来做。】
胡同巷窄,车开不进去,晏柠橙步行入内。
清晨的胡同生活气息十足,树荫下玩过家家的稚子与楚河汉界对棋的老人个把一边,摊煎饼的三轮车横在灰瓦墙边,看起来摊主近期休假,落满了积尘。
晏柠橙买了杯瓷坛装的老酸奶,踩碎斑驳的树影,慢吞吞地往里走。
垂花门前站姿笔挺的警卫对她敬礼,她颔首回礼。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胡儿铁骑豺狼寇,他那里饮马黄河血染流。”
连弧推进的梅派唱腔,听得是老爷子最喜欢的《生死恨》。
晏柠橙倚着廊柱听完了整首,才往院内走。
老爷子戎马半生、功勋满墙。
故土终难离,不肯随儿子去港城生活,他身体康健硬朗,大家也都随他开心,晏柠橙每月的往返帝都和港城来看他。
“站门口也不嫌热。”老爷子摘下花镜,招呼孙女过来。
晏柠橙猛地把酸奶吸光,才笑盈盈地凑过去,“您在这儿看什么呢?”
“看你咯。”老爷子哈气擦着镜面,“又喝冷的了,也不看看今天几号,放下。”
晏柠橙把空瓷罐往桌上一摆,理直气壮,“喝完了,麻烦您晚上遛弯儿给我还了,押金三块。”
“……”老爷子横眉,“长能耐了?中午想吃什么?跟你郑叔说。”
晏柠橙坐对面,托腮眨眼睛讲,“不用,我等下去看奶奶,顺便买回来让郑叔做就行。”
老爷子抬手,指茶几上的油纸包,“那吃块点心再去。”
晏柠橙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糊弄过早饭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今日有雾,山间尤甚。
晏柠橙持块白布,仔细地把墓碑擦了一次。
相框中慈眉善目的老人对着她微笑。
祭品一件件地摆好,晏柠橙往杯里斟白酒,七分满的三小杯。
她倾杯,隔着生死遥敬。
接着蘸着白酒,在墓碑前的大理石平面上,一笔一画的落下林寻舟的名字。
“我要和这个人结婚了。”
晏柠橙跪在蒲垫前,腰杆挺直如利剑,肃然讲。
“除他之外,我从未想过和别的什么人共度一生。”
第10章
楚家老爷子的九十六岁诞辰的晚宴在君逸顶层宴会厅举行。
小辈贺长辈,一个赛一个的早到。
夏至后昼长夜短,晏柠橙入场时,天还没有完全黑透,窗口俯瞰下去,长安街已是灯火葳蕤,车流如轨。
她鲜少会参与这种社交活动,但楚家老爷子和她爷爷是战友,出生入死的关系,小时候也是真抱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