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桃成熟時(210)
肌肉记忆没有随着岁月而消失,它们就刻印在骨血里,被唤醒后成为了画画的最佳助力。
雨下得很突然,它来的时候完全没人察觉到,细密的雨丝虚空中扬洒,被浓密的叶片遮挡,落不到窗沿上。
反应过来时已下得很大了,水流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淅淅沥沥的响在耳畔。
潮湿的空气里滋生出潮湿的吻,晏柠橙回过神来时,已经半跪在林寻舟怀抱里,被捧着脸颊细密的吻了很长时间。
“我们……似乎忘了一件事情。”还陷在缠绵吻里的晏柠橙含混着。
林寻舟啄她的唇角,提示道,“小鹦鹉还淋雨呢?”
老爷子下午照例午睡,鹦鹉挂在屋檐下“晒太阳”现在变成了“落汤鹦鹉”。
“好了好了,你看你生什么气,这不是已经给你救回来了吗?”晏柠橙紧闭屋门,小心翼翼地把鹦鹉捧出来,由林寻舟左手毛巾、右手吹风,给它做烘干。
“喵!”鹦鹉摇头晃脑,不悦地发出声响,“杜冷丁!”
晏柠橙没听清,“你说什么?”
鹦鹉已经越过了话题,主打一个各说各的。
她的全部心思都落在小鹦鹉身上,没注意到林寻舟眼底转瞬即逝的晦涩难明。
雨天宜多睡觉,一米二的小床躺两个身材完美的成年人将将够用,她就依偎着林寻舟午睡,醒来时雨还在下,风雨晦暝,分不清白昼黑夜。
“醒了?”林寻舟推开笔记本电脑,垂眸问。
“再眯一会儿的。”晏柠橙蹭过来,贴着他呢喃道。
温热的呼吸透过衬衣扑打在肌肤上,带来阵颤,林寻舟定定神,沙哑应,“好。”
这雨在傍晚前停下,没有为难归家的打工人。
晚饭吃铜锅涮肉,最宜祛寒。
手切的羊肉厚薄匀称,蘸料是花生酱与芝麻酱混合成的二八酱,加蒜末腐乳韭菜花调制,被晏柠橙戏称为蘸鞋底都好吃。
清汤加红枣姜片,烫肉到变色就正好,配菜是切成细丝的东北酸菜,裹着肉,一口都是鲜香,清口的换成了石榴沙冰。
麻酱红糖烧饼烙的酥脆,层次分明,一口掉渣。
“你从小到大吃饭,都够养活养鸡场了吧?”老爷子边往她酱碟里夹肉,边揶揄。
晏柠橙莞尔,“那谁让您不给我养鸡呢?”
“净胡说。”老爷子笑呵呵地讲,“你奶奶不是给你买过小鸡仔吗,没几天就死了,你还伤心的给它举行了殡葬仪式。”
确实有这种事情,晏柠橙自小就得宠,想要的都能拥有,有人在小学门口贩卖幼龄鸡仔,她想要,奶奶哪怕知道这种都是星期鸡,活不久,还是给买了。
后来后悔了很久很久,心说如果没给买,后来就不会如此伤心了吧?
但人都是不知道后来事的。
一瞬的快乐要用十倍的伤心来换时,也总是先选择快乐的。
撑得坐不下,晏柠橙饭后是站着画画的。
旧照片尺寸多小,时间久了,怕拿出相册后破碎,晏柠橙用拍照的方法一张张照下来,帮老爷子洗了新的大尺寸。
老爷子左手盘核桃,右手翻阅着黑白照片,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照片上的他最多不过二十出头,穿军装、抗步枪,周围一起的战友们同样年轻。
几十年风雨匆匆,照片上九成的人,都只能透过照片再见了。
晏柠橙倚门框看着这幕,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拍了下来。
老爷子今年九十八岁,枪林弹雨,半生戎马倥偬,这些年不知道收到多少旧友的讣告。
人到某个岁数时,能做的就只有送别。
雨霁月出星黯,林寻舟陪晏柠橙夜爬香山,帝都的夜景如银河星系横纵交错。
山间风凉,她被裹进林寻舟的长风衣外套里抱着,倏尔抬眸,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发问,“你其实知道杜冷丁是什么对吧?”
“嗯。”隔了很久,林寻舟才给出回答,仿佛经历了深重的自我纠缠。
医用口服镇痛药,适用于各种剧烈疼痛。
晏柠橙抱他的手收得更紧,长睫轻颤,哽咽着讲,“我想多陪陪他,最近会多回帝都的。”
有些变故不由人接受不接受,近百岁的人,你再要他为了你的感受坚持一下,又能坚持多久呢?
弗如快快乐乐的陪着走完最后一程路。
“嗯。”林寻舟抚着她的脊背,温柔安慰,“我会尽可能陪你一起。”
晏柠橙把脑袋埋在他胸口,有水痕打湿衬衫,“你说哦,为什么人要有生老病死呢?”
林寻舟给不了她关于哲学意义上的答案,于是他诚恳地回答,“我不知道,但我一定会比桃桃晚走一阵子,帮你处理好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