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这人间吗？

大千世界浮华万千谁不喜欢呢？易水星上辈子终其一生都想要走出那方小小院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伸手触摸星空，遨游于天地之间。

可天偏不遂人愿，终其一生，他也未能走出去。

若说喜欢，世界从未善待过他，他不过其中小小一只蝼蚁，施舍他希望又无情夺走，他渺小而短促的双手什么也抓不住，就连那一抹幽静的记忆也被风吹散，又有什么资格去喜欢呢？

他也曾无数次反问过自己，是否该放下执念，欣然接受新生？

当他真的踏出那一步走出来才真正知晓，当他又回到曾经那个早已迥然不同的院落才深刻意识到，他和这世界早已没有任何联系，甚至可以说是从无关联。

那深藏心中的羁绊不过是烟尘一点，缥缈虚幻，过眼云烟罢了。

他所苦苦追寻的东西到底又是什么呢？

是那个幻想中的树兄吗？说到底那也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是他在绝望中亲手编织出来的与这世界微弱得不行的联系。

时至今日，为何还不肯醒过来呢？又何必自欺欺人徒增笑柄？

还真是可笑又可悲，再一想到万古，一切若隐若现的蛛丝马迹，易水星不由得自嘲一笑。可那讽刺自嘲的笑意转瞬即逝，没有任何人捕捉到，像是冬末的最后一丝冰雪。

他本以为一切的执著不过是自己这可悲人生中的虚幻，是自己为了绝境逢生而编造的谎言，为了把自己封闭在那一个绝对安全的镜中空间，哪怕镜子总有一天会碎掉，他也要竭尽全力地维持，因为，那是他全部的人生，那是他最后的生机。

“绝境也会生出希望，绝望亦是一种希望”易水星忘记是多久以前从哪本书中看来的，不过自己当时一定觉得相当不可信，他已经深处最痛苦的绝境当中，可环顾四周哪里又有什么希望呢？这种书大多都是骗人的吧，就是为了给他这样的人看的。

可是梁玄辰却奇迹般的出现了。

当易水星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梁玄辰，闻见那熟悉自然似清风般的味道时，所有的虚幻、谎言、缥缈似乎都开始变得真实起来，那个由他亲自编造，封闭并保护了他千余年的镜中空间发出咔嚓的碎裂声，在他的脑海中缓慢而悠扬地鸣响。

人间逐渐浮现在了他的眼中，那双已经盼了一千年的绝处逢生的眼，然后他淡然而坚定地回答了了那个问题：“喜欢。大千世界浮华万千谁不喜欢呢？”

片刻的寂静后，轻淡缓慢的声音从高处飘来：“你这回答倒是令我有点意外，能让你这么快产生变化的是什么？”

是万古。

易水星唇角一勾，望向声音来处，无惊无惧，“自然是前辈理解不了的事物。”

秦子松还记着刚才被打的疼，“易兄你叫他前辈做什么，亏我还觉得他人美心善，没想到是个蛇蝎美人！”

易水星：“年级大的我都称前辈，尊老敬长嘛。”

梁玄辰搂紧易水星，得意：“我有水星兄保护。”

秦子松和易水星同时：“……”

“都说人与人之间并不能互相理解，反正现在闲来无事，不妨你说来听听，我不理解的到底是何物，”万古一向轻淡缓慢对任何事似乎都毫不在意的声音头一次露出了点好奇来。

易水星把梁玄辰安安稳稳地放回了陆地上，缓步而去，“时间慢长，世界空大，前辈一定很孤独吧。”

“……你不问答我的问题，倒是先揣度起我来了，就不怕死吗？”万古的声音似是玩笑，又带着点凌厉，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易水星突然笑了：“我对前辈还有用不是吗，不然怎么会活到现在呢？”

“前辈也不想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吧？”易水星头一次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来，让人看不透那双眼眸深处到底是什么。

万古一笑：“我什么都还没做，你倒是先威胁起我了，看来是长进了不少，你师父教你的？”

“师父一向教导我潜心修炼，怎会让我学些不好的，”易水星修长如玉的手指摩挲过树干，眼底倒映着无望海的极寒，“当然只能跟前辈学了，毕竟前辈深谙此道，晚辈怎么也只能学个皮毛，比起前辈肯定相差甚远。”

万古丝毫不在意易水星暗中讽刺，反而认同，语气中带了一抹与平常看似无异的笑意：“也是，你师父一向单纯善良，为人温和亲近，估计他自己都不懂，又怎会教你呢。”

在易水星的印象中，师父从来都是清冷独来独往，他从未见过师父和谁亲近过，相反对同人亲近这件事很厌恶。这个万古到底曾和师父多熟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明显的维护师父，对师父很有好感，说不定曾经还是什么亲近的关系，为何如今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见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