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谋(78)
“你总是这样,走路都没个声儿,吓我一跳。”东珠啧怪着。
“是娘娘想事情分了神儿。”云姑姑朝春茵使了个眼色,春茵立即将案上收拾了,又同如霞一起将小炕桌直接抬到外面。
“明儿玛嬷和额娘真的要入宫?”东珠问。
帮东珠拆了旗头,换了衣裳,又扶到床上,云姑这才说道:“是啊,慈宁宫里不仅佛堂重新打扫收拾一新,就是西殿那几间暖阁也腾出来了,好像太皇太后有意要留长公主多住几日。”
东珠的心里突然有些突突,不知怎的涌起一丝紧张。
看她眉头微蹙,云姑从旁劝解:“怎么?主子在担心什么?”
“不知怎的,只是觉得怪怪的。”东珠低声说道。
“也没甚奇怪的,说到底,太皇太后这是一个姿态,坤宁宫那边一直未讨得皇上的欢心,总是让太皇太后强按着皇上往那边宫里去,为的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明白,可是索家在那件大事上终究没如了太皇太后的愿。所以,思前想后,太皇太后这些日子才会如此推恩给主子,也是拿主子来提点东边。”云姑一面说着,一面放下帐子,又给东珠掖好被角。
“道理我是懂的,只是行走在棋盘之上,很不自由。”东珠怅然说道。
“太皇太后自有太皇太后自己个儿的打算,可是主子不必管这些,不管她为何推恩,我们只安享自便。说到底,娘娘省亲也好,老公主入宫也罢,总归是慰了娘娘的亲情,得到了实惠。至于初衷如何,咱不管,咱只要实惠。”
她说得极轻松,做得极自然。
看在眼里,东珠忽地笑了。
“主子笑什么?”云姑愣了。
“我在想,多少大事在你口中就像铺床叠被一样平常,这样的举重若轻、绣口锦心真是腹藏乾坤的妙人。”
东珠话一出口,看到云姑面上神情忽然僵硬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于是又连忙圆场:“姐姐莫多心,我是说,姐姐只是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两三年,就出落的如此,那么太皇太后又该是怎么样的智慧!”
云姑怔了怔,她显然明白东珠所指,只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太晚了,主子早些安置吧。”
云姑息了灯,悄悄退下。
殿里静静的,东珠看着黑漆漆的帐子,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也睡不着,挨了将近一两个时辰,才在天将亮的时候小睡片刻。
仿佛才刚睡着,就听到有人轻唤:“娘娘,该起了,今儿可不能误了时辰。”
起身梳洗,坐在镜前看到春茵与如霞都着黑着眼圈一脸倦意。“你们两个昨晚没睡好吗?怎么这样没精打彩的?”
春茵叹了口气:“还不是那个管家婆,昨晚押着奴婢和如霞做了一夜的苦工,奴婢可是连眼皮都没敢合呢。”
“瞧你说的,你没合眼,好似我合了似的!”如霞白了春茵一眼,从妆匣中拿起那支东珠平日最喜欢的竹节羊脂玉簪。
“别戴那个,太素净了,今日不同往日,还是戴这支吧。”春茵则挑了一支五凤朝阳衔东珠的金钗凑了过来,两人交互措手间,一个不小心,那只竹节羊脂玉簪便掉在了桌上,本来东珠伸手可以接到,可是因为发髻还被春茵手里的金钗缠着,就那样晚了一步,那竹节羊脂玉簪便在桌上跳了一下,随即滚落在地,意外又必然地摔成几节。
“怎么啦!”听到动静,云姑急匆匆走了进来,同样一夜未眠,可是云姑精神依旧,她手上拿着一个黑漆托盘,上面托着四种不同颜色的罐子。云姑先将托盘放在案上,随即从地上捡起那几节断簪,一脸痛惜之色:“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是主子最爱的一只玉簪。”
“好了,不打紧的,你只说说,你昨晚押着她们做什么苦工了,这两人一早起来就脾气不对,正在我这里抱屈呢。”东珠并不疼惜那只玉簪,只是盯着云姑问。
云姑这才将托盘呈到东珠面前,东珠掀开盖子一看,竟是昨日自己未做完的功课,主意是自己想的,但显然云姑做得更细,四个罐子分别呈着四种不同的干果的粉末,装在小巧的瓷罐里,还贴着签子“杏仁粉、核桃粉、长寿果粉、榛子粉。”
“你们连夜赶工就是做这个?”东珠很是意外,“这个并不急的。”
“虽说太皇太后那边腾了房间,但是长公主未必肯留住,奴婢想着先赶制些出来,就算长公主今日下半晌儿出宫,也好让她尝尝鲜。”云姑说得淡淡的。
东珠的心立时被塞得满满的,突然又是感动,又是不舍起来。
在这宫里住了两年,究竟不是白过的,总是留下了许多难舍的情分和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