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瀛台(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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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婵喜欢紫禁城的雪,朱红的宫墙映着纯白的雪花,那些玉砌雕栏便都有几分如梦似幻起来。枯了的老梅树枝上带着一层晶莹的白,乾清宫前的铜鹤上头都积了一层薄薄的雪。长街和甬路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白雪。
雪满长安道。
走到乾清宫,方朔替陆青婵打帘子,陆青婵笑笑走了进去。方朔刚把门帘子撂下,就听见有善在和庆节拌嘴,有善板着脸:“今天晚上,你负责把围房外头的雪都扫干净。”
庆节虽然寡言,可也不是面团:“这些都不该是我干的差事,宫里头的洒扫们这么多,为何偏偏指挥我?”
“啧,你怎么和老子说话呢?”
这俩人,一天到晚就没有清静的时候,方朔越听越恼,眉心都快拧成了疙瘩,他忍不住低声叱道:“你们俩,今天晚上谁也不许吃饭,把乾清宫周围的甬路通通扫一遍,如今一点样子都没有了,整日里只会偷懒拌嘴!”
两个人登时都一起蔫了下来,有善偷瞧了一眼方朔,见他没有看过来,私底下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庆节。
陆青婵解了披风,进了暖阁里。萧恪正坐在案前看折子,他听出了陆青婵的脚步声,也并不抬头,用手指了一下面前不远处的杌子:“坐吧。”
暖阁里的支窗开了半扇,带着冷冽气息和雪沫子的风便吹了进来,陆青婵走到窗边把窗户合上,而后才走到萧恪对面坐直了身子。萧恪几笔把手下的折子勾画完,才把笔放在了云龙纹笔架上:“荆扶山走了?”
陆青婵点头:“送到日精门了。”
“可惜了。”萧恪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可惜了他的手,还是惋惜这个人,“只希望湖广那边不要磨平了他的斗志和心性儿,有朝一日,朕还想要把他再调回来。”
关了窗,屋子里很快便熏得暖了,陆青婵坐在萧恪对面轻轻点头:“臣妾觉得荆大人和过去不一样了。”
萧恪哂道:“有些人,好好磨磨心气儿就好了,荆扶山也是个聪明人。”他把手上的几本折子看完,天色已经慢慢暗淡了下来,今日下了雪,并不能看见晚霞。萧恪抬起头轻声说:“三日后,朕便要和你一道去报国寺了,你怕吗?”
萧恪总是喜欢问她这样的问题,陆青婵抿着嘴摇头。在陆青婵心里,萧恪是个无坚不摧的利刃,切金断玉毫不手软。而只有萧恪自己才明白,他也是一个有软肋的人。世人都以为萧恪是个冷漠寡恩的人。只是寡恩的背后,每每想起萧让,总也让萧恪感受到复杂的滋味。
他自己都有几分没底。可陆青婵仰着脸对着他笑,说她不怕,这简简单单的只言片语,却又让他自心中生出了无尽的力量,萧恪站起身绕到陆青婵身后,摸了摸陆青婵的头发,陆青婵便顺从地倚在了他怀里,萧恪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
“若是等这些事都料理顺遂了,朕立你为后,如何?”
在这个初雪纷纷扬扬的日子,这句盘桓在萧恪心底许久的话,就这般自然而然地宣之于口,陆青婵讶异地拧过身子,萧恪有些赧然,可依旧是认认真真地说:“朕是认真说的。”
陆青婵垂下眼,红萝炭烧得她的脸也带上了一抹淡淡的红:“皇上知道的,臣妾并不在乎这些。”
萧恪的手摁在陆青婵的肩膀上:“可是朕在乎。”他顿了顿,索性继续说,“朕只想给你一个名份,想让你与朕一道,立于千万人之巅,受众臣膜拜。朕想在你我都过身之后,咱们的画像能够一同挂在奉先殿里以享香火,朕想让全京城都只为你披上红妆,让你站在朕的身边,母仪天下。”
“朕不是个任性的皇帝,”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说到这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顿了顿,萧恪拉住了陆青婵的手:“答应朕。”
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不管是萧恪,还是古往今来的帝王将相,终有一日埋骨泉下,萧恪有时候,也确确实实想要恣意一次,什么天意难测,什么天命难违,萧恪想通了,他只想给陆青婵他所能给予的一切。
陆青婵抿着嘴看着他,轻声说:“若是臣妾父亲知道皇上对臣妾说这些,只怕此刻便要在丹陛上扣谢天恩一整日了。皇上,臣妾的身份微妙,能侍奉在皇上身边已经是无上的荣宠了,臣妾的父兄颇受诟病,皇上册立臣妾,又要受无数置喙,臣妾懦弱,只想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跟在您身边就够了。”
安安静静。
这个词简单,可萧恪竟然从中听出了温情的味道,这个词,像陆青婵这个人,他叹了口气说了声再议,小雪无声无息的落在琉璃瓦屋檐上,萧恪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忍不住问:“今儿下雪,你……可有什么打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