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声(51)
“恩人留步!老太我也没什么能报答恩人的,这篮子花你拿去吧,就当是送给你家姑娘,多谢恩人救命,多谢恩人救命!”老太太就要跪下,又因腿脚不方便,挪动了两下没彻底弯下来,那吃糖葫芦的女童连忙上前扶起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笑盈盈地瞧着对方。
小姑娘穿得朴素,扎了两个丸子髻,用最普通的鹅黄色发带束着,就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打扮,可偏偏长得尤其标致漂亮,白嫩嫩的小脸小鼻子小嘴,眼睛还大,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书生受不起老太太一跪,也没要那一篮子花,只是从帕子上拿起一小串,红绳子穿着六朵白兰花,上面还有些微凉的井水,青涩的香味儿染上指尖。
书生道谢后,将那一串白兰花绑在了女童的手腕上,瞧着挺好,便抿嘴笑了一下,又牵着她离开了。
“爹爹,从这里回到家还要多久呀?”女童咬着糖葫芦,问完这话后又说:“这糖葫芦也不甜呀。”
书生神色微顿,又听见她似是自言自语道:“还是咱们家门前张叔做的糖葫芦甜,山楂都是最新鲜的,这里的山楂也没味儿。”
“爹爹,等回到家,我们去张叔家买糖葫芦好不?买两串,给娘带一串。”女童说完,实在不想吃那糖葫芦,吃得肚子还有些难受,可又舍不得浪费,干脆小口小口地舔着。
书生朝她看了一眼,小姑娘神情灵动,皱着鼻子吃糖葫芦,提起娘便滔滔不绝。
“我们出来好久啦,娘一定很想我们,还有弟弟,我要回去摸摸娘的肚皮,问弟弟到底什么时候出来。爹爹,若遇见虎头帽我们就给弟弟买一个吧?”女童问着,又抬头看向书生。
书生眨了一下眼,低声道:“你怎知就一定是弟弟?或许是妹妹呢?”
“妹妹也好,娘去年给我缝的小裙子可好看,我都没舍得穿两回,等妹妹生出来,我就把裙子送给她,这样她一定很愿意和我一起玩儿。”
“袅袅这么大方,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一定都很喜欢你。”书生说着,又看向那串糖葫芦,道:“不想吃就给爹爹,爹爹帮你吃完。”
“好!”女童连忙将糖葫芦递给书生,又抬起手闻了一下手腕上的白兰花,她噘嘴哼了一声:“年城哪儿都不好,花儿也不香。”
街市重新热闹了起来,方才救人的一幕虽震撼,却也没在百姓心中留下多少印记,茶余饭后提起两句便也就忘到脑后了,倒是那一对长得完全不像的父女二人,顺着街道边沿屋檐下走入人群,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年城虽是小城,城头到城尾也要走上一整日,到了午时青云客栈里才有人提起城主府前马车失控险些撞上卖花儿老太,又有书生似天生神力一人制止马车救人的英雄事迹。
身着丁香色长裙的少女靠着客栈里侧开窗处,正对着客栈小院里养着的几只鸡,厨子从庖屋里扔出几片烂菜叶子喂鸡,那些鸡便一窝蜂地挤过去。
少女长发被一截发带虚虚绑着,额前鬓角垂了几缕,纤细白皙的手撑着下巴,露出一截手腕,她腕上戴着红绳,红绳上又系了一枚花纹繁复的铃铛,赤如血,白如雪,更衬得那枚铃铛颜色鲜艳得有些妖异。
一群人带着早间太阳还未升起,天方亮时城主府前街道发生的那件事步入客栈,与小二叫了几个菜,便从城主府马车失控谈到了让年城城主近来颇为棘手的那件事。
“要说城主夫人天不亮就要出门,便是因为年城外乡下闹鬼的事儿,这事儿闹得还挺大,好些村子里的人祖坟都被人刨开了,处处有鬼,以前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是啊,我大舅哥他们家就是,说我岳母一觉醒来稀里糊涂就躺在大街上了,可吓死人。”
“咱们城小,城中道人就那两个,都被富绅请去吃酒,就怕遇事了没人护着,再这么下去,我白天都不敢出门了。”
“要我说咱们城主性子也太温吞了点儿,实在不行,便去请行云州的仙使来瞧瞧嘛,反正咱们年城离行云州近,不是说只要去请,他们一定会派人来的吗?”
“嘿,你这话说得,你敢入那林子?”
万年密林像是与曦地分离的另一个世界,寻常百姓不曾见过那么高大的树,那么诡异幽深的丛林,谁也不敢冒险前去。
说到底,年城附近几百年来就没闹过鬼,他们碰上了头一遭,心慌也无措了。
从客栈院子里掀开门帘进来的女子听了这些人说的话,心下微沉,又朝懒散地倚在窗边的少女看去,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端着热腾腾的药碗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案上,道:“奚、奚茴,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