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声(137)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急急地护在了马车周围,唯有黄之谦行刺不成,也知自己再没机会,颓然地卸了力气扑在地面上,死气沉沉地盯着旖华庄上猩红的一角。
妖啸停了,伏妖阵收尾,一切都结束了。
奚茴看见全过程,当然也看见黄之谦想要杀陈知州时脸上的恨意,与他如今放弃抵抗的认命。
方才那一下,她也吓得往一旁云之墨贴近半步,再看向月色下闪着银光的匕首,奚茴心里觉得奇怪。
旖华庄内的妖暂时被控制住了,但伏妖阵如一张巨大的网,需得一寸寸收紧才能彻底束缚住狐妖,抽走她的妖力,让她再没有逃脱的可能。
谢灵峙将后续交给齐晓,只要知道这妖不可能再伤人便好。
陆一铭带着黄之谦去找谢灵峙,恰好此时秦婼带着季宜薇从山上下来,双方碰面,陆一铭与秦婼交代了一句便往黑暗中走去。
得知伏妖阵已成,秦婼也松了口气,可见马车旁还有奚茴与云之墨,秦婼又有些退却了,她觉得奚茴比狐妖更可怕。
季宜薇抱着琵琶,因极具恐慌,精心挽起戴了玉簪花的发髻都散乱了下来,几缕发丝挂在额前,楚楚可怜的模样。
陈知州惊魂未定,抚着心口猛喘了两口气,手下的护卫将匕首踢去一旁,恰好滚到了奚茴的脚边。
奚茴弯腰捡起了那柄匕首,眨巴眨巴眼,再看向黄之谦离开的方向,道一句:“奇怪。”
“哪里奇怪?”云之墨问。
奚茴道:“他真的想杀陈知州吗?若他真想杀,怎会被陆一铭按下后就没动静了?若是我真心想杀一个人,就算被人夺去了匕首至少也会挣扎一番,再看能否得手,何况陆一铭只是打掉了他的匕首,他还有机会能捡起来再试的。”
他想做什么?
云之墨伸手弹了一下奚茴的眉心,小铃铛皱眉思索的样子实在有些深沉了,他一直都知道奚茴机灵,旁人未看破的疑点被她一语道出。
眼神落在一旁缩在知州府护卫身旁瑟瑟发抖的季宜薇,云之墨道:“你若想知道为何,想来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你知道?”奚茴回眸看向他:“你知道多少?”
“十有八、九吧。”
毕竟他不是凡人之躯,双眼亦能看清凡人不能看见的颜色,良善、凶恶,都不仅是表面展露的那么简单。
伏妖阵的符光还在戏台院子里的闪烁,十几个行云州人手中牵着挂了铜铃的红绳,将汇聚成一团的妖气困在阵法当中。
谢灵峙与应泉就在旖华庄的义堂内站着,陆一铭将黄之谦带来推到他们二人面前,开口:“大师兄,应师兄,这家伙方才想行刺陈知州。”
黄之谦踉跄了两步堪堪站稳,文人身躯虽孱弱,却在此刻挺得笔直。
“我方才跑了一趟繁城府衙,调到了十年前的一纸卷宗。”应泉从袖中拿出一卷泛黄的旧纸,他甚至没展开给人看黄之谦脸色便霎时苍白,方还挺直的腰背又无力地弯了下去。
“这卷宗上只寥寥几笔,记录了十年前百琼楼西春探路口曲氏糖水铺子老板娘的死因。老板娘因铺子收摊太晚,急归家故走了小路,被突发狂病的疯狗咬死,被人发现时已是第二日巳时,肠穿肚烂。”
应泉抬眸看向他:“当年将此案落定的人,就是如今的陈知州。”
黄之谦缓慢地走了两步,几人立刻警惕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却见他只是扶着一旁古椅慢慢坐了下去,待他坐下后双腿双手还在忍不住打颤,沉默着听应泉说下去。
“十年前的事无从追究,曲氏与你的关系也无人知晓,若不知今日苏怜姑娘提了一句,我也不知你竟与陈知州有仇。”
旁人或许真的早已不记得那个糖水铺子老板娘了,即便有个别记得的,却谁也不知道她与黄之谦的关系,唯独苏怜不同。
当年黄之谦的爹考了半生才考到一个秀才,黄之谦不愿走他爹的老路想要重新经商,本想找个小铺子盘下,恰好他看中的店铺位置便被一个启扬来的女子提前定下了,黄之谦对那女子是一见钟情。
因那女子不识字,说还是多读书以后当大官好,黄之谦便花了一年时间看书,来年就考上了秀才,还是廪生,得彼时的陈知州青睐,想此刻为他铺好官路,来日还能借黄之谦的光。
只可惜不过一年光景糖水铺子就关了门,老板娘被疯狗咬死,黄之谦也再未走上仕途。
他考上廪生的那一年颇为意气风发,走哪儿都有人认得,百琼楼里的姑娘自然也听过他的名声,苏怜就是那时注意到黄之谦的。
可惜苏怜是罪臣之后,贱籍挂身,自知配不上黄之谦,便只敢默默地多看他几眼,便是这别有用心的关注,反而叫她看穿黄之谦对糖水铺老板娘曲氏的喜欢。后来有一日他在长安街酒楼请人吃酒,说自己要订婚了,那时苏怜被他其中一个同窗带出银妆小城,还提前吃过他一杯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