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98)
“就算一辈子不结婚,”慎年神色如常,“那也没什么。”
令年哑口无言好一会,说:“你知道妈听到这话,会怎么想吗?”
于太太一直为慎年性情里的乖戾深深地恐惧,慎年不会轻易在她面前说这种话。令年问了,慎年也沉默了一会,却说:“不管怎么想,都改变不了我是她儿子的事实,所以,她也只能拿我没办法。”
“是呀,你是妈的亲儿子。”令年心口憋着一种莫名的怒气,不觉脸上冷淡了些。
恰好茶房把热茶送了上来,还有慎年特意要的薄毯。这时,铁路警察凌凌地拉了铃,汽笛蓦地发出一声尖锐长鸣,火车缓慢移动了,站台上一阵嘈杂,慎年便不再说话,把薄毯替令年盖在身上,她把脸对着车窗,没有动弹。
一等客座只零星上来几个人,又过了一个小站,火车警察照例上来查验证件。才上来的旅客都很配合,他在最里头的车座前停下来了。这是两个年轻男女,像夫妻,女的盖着薄毯,依偎在对方怀里,已经睡着了,男的一动不动地看着怀里的人,仿佛在沉思,又仿佛什么也不想,只是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睡颜。电灯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他们离得那样近,警察都不好意思了,先清了清嗓子,没有得到回应,他拿棍子在桌上敲了敲,示意慎年把证件和车票拿出来。
这时令年动了动,醒了过来,她意识到自己睡着后又躺进了慎年的怀里,便挺直身子坐了起来,再看外头,站台上逐渐后退的挂钟显示已经是凌晨了。
警察检查完证件,古怪的目光在他们两个脸上盘旋了一会,便走了。有人睡意浓重,小声地抱怨,车顶灯忽的被揿灭了。
慎年对令年道:“你刚才又做梦了。”她在梦中依旧是微笑的,微微翕动着嘴唇,仿佛有千言万语,可他努力竖起耳朵,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令年一怔,因为刚刚醒来,梦境还是清晰的。她梦见自己穿着绣花的白褂子,草编拖鞋,正站在红河甸的山坡上,往云霞般的梯田之外张望。红土地上潮湿闷热的气息烘着她,原来那是慎年怀里的体温。
“我梦见去了安南。”令年转过脸来,因为熟睡,两颊染了红晕,她笑道:“我羡慕宝菊,当男人真好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牵挂,可以一直往前走,不回头。”
慎年听完,说:“我刚才也做了梦。”
令年奇道:“你是什么梦?”
慎年道:“我梦见了你。”
令年笑容凝滞了,她像睡梦中那样翕动了一下嘴唇,最后没有作声,把目光投向车窗。这时,她在玻璃上看见了彼此的两张脸,表情是模糊的,唯有双眸湛然有神。“怎么还没有到昆明?”她没再理会慎年,小小地抱怨了一句,闭眼继续睡。
通海车站自车窗外掠过,站台上暖黄的灯光只来得及在她脸上跳跃了一瞬,便被下落的阴影遮挡住了。有温热的鼻息到了脸庞上,令年心里倏的揪紧了,身子一挺,双手扶着沙发就要起来,嘴唇上一热,慎年已经吻了上来。
在这车厢最深处的车座里,他公然地抬起她微烫的脸庞,把她的唇舌、她的心神、还有灵魂都占据了。令年腿一软,跌坐了回去,他正好搂住她的腰,把她牢牢按在怀里。令年被绵密的气息萦绕着,脑子已经懵了,忽觉他停在了她的唇畔,她不由睁眼,离得太近,只感到彼此的睫毛交叠,他似乎也睁了眼,短短地看了她一瞬,然后将俯低的脸微微一偏,又分开了她的嘴唇。
第36章
慎年的吻时轻时重,也有温柔的时候,并不是一味的逼迫。间或停下来,仿佛在倾听她的心跳。鼻子抵着鼻子,嘴唇摩挲着嘴唇,他的呼吸悠长又灼热,令年心弦却绷得一阵紧过一阵,一口气憋在胸臆间,生怕他还有更放肆的动作,手指死死绞住了他的衣襟。
她被困在他的胸膛和座椅之间,像个无处可逃的囚徒,唯有一再地往后蜷缩。突然火车转弯,“哐啷”一声,座椅都震了震,有人拎着油灯自走廊上踉跄经过,险些撞到他们椅背,咕哝着往前走了。令年这才意识到他们正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拼命推开慎年,匆匆去了盥洗室,别上了插销。
颤抖的手拧开水喉,哗哗的响声让她镇定了些。玻璃窗外豁然有了些微亮光,是火车冲出了岩洞,正驶过陡峭山壁之间的人字桥,夜雾自深不见底的悬崖漫溢上来。
令年没有揿开盥洗室的电灯,只借着这点微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夜色让人脸显得很黯沉,唯有一张嘴唇是殷红的,正不知所措地张着。把冷水扑打在脸上,等一阵阵热潮退散,她背靠在门上,慢慢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