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87)

作者:绣猫

慎年没有杨金奎那么多的愤慨,只敷衍地应了一声。他在彝寨这些天,大概受了杨金奎的感染,仪容也懒得打理了,衬衫不往裤子里掖,松垮垮、皱巴巴地穿在身上,像个精神恹恹的废物。

杨金奎以为他这么快就有了烟瘾,让彝兵再烧几个烟泡,慎年说:“不要了。”倒是把他罐子里的摩尔登糖吃了大半。

杨金奎对慎年在外洋的经历还颇有些好奇,问他在美国有没有烟吃,平日打不打牌。他们两个人,从上海勾心斗角到云南,饭一起吃了,烟一起抽了,还要一起做生意,杨金奎自认交情到了,便笑笑的,冲慎年挤眼睛,“二公子,你读书时嫖不嫖|妓?西洋有没有中国妓|女?”

慎年对自己的嫖史守口如瓶,只说,“西洋当然还是西洋妓|女多。”

杨金奎对洋人深恶痛绝,却对西洋妓|女充满兴趣,“洋人女人什么滋味?”

慎年笑了笑,“你自己去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杨金奎便说:蒙自城里有咸水妹,常和洋人打交道的,可惜他不会说广东话,更不会洋话,跟她们扯不到一起去。因此诚邀慎年一起去蒙自嫖广东妓|女,顺便替他当个翻译。

慎年没有和他一起嫖|妓的打算,便说:“我不会说广东话,洋话也忘得差不多了。”

见他又换上了那副一本正经的脸,杨金奎就把嘴一撇,他手指着慎年,笑道:“二公子,你这个人,哪里都好,也蛮爽快。就是一点不行,太能装样子。像我这种人嘛,虽然粗俗,但有话直说,你呢,蔫坏,太虚伪了。”他谈兴上来了,一连说了好几声虚伪,见慎年脸色越来越难看了,杨金奎忙把闲话打住,提起正事:“二十万我去哪里取?”

慎年道:“昆明的润通、泰来两家分号早就歇业了,叫宝菊拿总行的庄票,去外国银行换钱。”

杨金奎正要问宝菊是谁,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一个彝兵进来禀事,原来是杨金奎前一阵为了弄钱,请了个洋人矿师,叫他来红河甸勘探矿苗,说好了双方分成,结果矿苗看中了几处,杨金奎不认账了。洋人便拿了契约去临安府告他,结果临安府说,红河甸不归朝廷管,洋人只好又找来土司府跟杨金奎闹事。

杨金奎把茶一放,靸着鞋出去了,他这回没了辫子碍事,便插着腰往廊下一站,说道:“你勘探矿苗,把我祖坟的风水都踩坏了,我没找你算账,你还敢来要钱?”将那张契约抢过来撕个粉碎,叫彝兵们把洋人轰出去。

洋人哪里吃过这样的亏?气得用洋话呜哩哇啦地大骂起来。杨金奎跟他说不明白,要找慎年来给自己当翻译,脑袋左右一转,烟榻上早空了,“人呢?”

他和洋人在廊下说话,慎年也留意听了几句,起先还想,这个人又是种烟,又是采矿,倒还有些生意头脑,结果后来听他胡搅蛮缠,太不要脸,哪是做生意的料?的的确确是个土匪,他顿觉扫兴,丢下杨金奎回房去了。

红河甸这穷乡僻壤,没有画报和小说可供解闷,令年躺在纱帐里,手指无意抚着枕头上鸳鸯戏水的纹样,自己发呆。听见门响,她忙翻身坐起来,掀起一边纱帐。

慎年把衬衫扣子解到一半,又停下来,转而去倒了杯冷茶喝。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味飘过来。令年目光追着他,狐疑问:“你刚抽大烟了?”

慎年无可辩解,只能嗯一声。

令年皱眉说:“会染烟瘾的。”

慎年道:“一两次,不会的。”

令年本来就不是于太太那样爱唠叨的性子,见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也不说话了。在床畔默然坐了一会,却嘀咕道:“现在是一起抽烟,下回该一起嫖|妓了。”

她太敏锐了,什么事情都是一猜就中。慎年一后晌在烟榻上歪着,本来是懒懒的,这会不知从哪里窝的火,便说:“和这种人打交道,你以为免得了吗?”他是很少在她面前发脾气的,此刻,却把当兄长的威严都拿出来了,眉目凛凛的,“我说了,云南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令年忍了又忍,千万句话涌到嘴边,都没能出口。最后,她垂着头,闷闷地说:“我知道了。”人又缩回纱帐,背对他躺了下来。

这会,不只慎年发怒,连令年也暗自下了决心,绝不再跟他和好了。黄昏时,慎年又应邀和杨金奎去看矿苗,令年心想:她自己在房里坐在发呆,像个怨妇似的,便主动去找了杨金奎的如夫人,和她打了一会叶子牌,还借了几本旧画报回来看。幸好她有这个毛病,一看书就要瞌睡,等到慎年回来时,见画报摊在枕头旁边,令年已经微微张着嘴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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