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242)
“有,怎么没有?”于太太叫厨房去下汤团来给令年和玉珠吃,将令年脸颊一端详,说:“瘦了。”
卢氏嗔道:“每次回来都饥肠辘辘的,莫非是姑爷不给你饭吃吗?”等令年将两只汤团吃完,见玉珠还在翘着手指,捏了小匙,挑碟子里的冰镇海胆吃,便笑着对于太太使个眼色,嘱咐使女道:“伺候姨奶奶吃饭。”而后将令年的手轻轻一捏,耳语道:“你跟我来。”将令年领到于太太的房里,笑道:“你再不来,我要让人去请你了。你忘了咱们那天说的话了吗?”
令年心里已经猜到几分,脸上只笑道:“咱们说过许多话,我不知道是哪一句?”
卢氏将她肩膀一按,命她坐在雕花椅里,说:“你坐着就是了。”这时使女也打起帘子,领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中医走进来,卢氏道:“这位老先生也是妇科圣手了……”那老中医忙道:岂敢岂敢。卢氏道:“本来今天是给妈看诊的,正好碰上我们姑奶奶回来,就请给我们姑奶奶也看一看。”
那老中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既然是年轻的姑奶奶,自然是看孕相了,忙垂首低眉——他是在豪门世家里走惯了的,因此过于得注重体统,先问姑奶奶是否要移驾去榻上,又问要不要设屏风,令年都说不必,老中医便说:得罪、得罪,领命在另一侧的椅子里坐了,隔着案几,请令年将手腕伸出来,给他诊脉。
卢氏在旁屏气凝神地瞧了一会,不得其意,又见老中医要询问房事,便携了使女,悄悄退了出去。
令年见那老中医十分地严肃,便略微答了几句,多是语焉不详。老中医已经习惯了,便听了脉,看了脸色,自己走去一边,提起笔来,攒眉思索。令年任由他去斟酌,自己在房里踱了几步,走至门首。于太太这间卧房,亦是套间,外头设着屏风、坐榻,近年又添一座佛龛,被低垂的缎帘掩着。使女们都已经屏退了,唯有于太太与大少奶奶在坐榻上低声说话,只听于太太道:“你同康年说的那个话,怎么不同我说哩?我倒想听一听。”
大少奶奶奇道:“什么话?”
于太太道:“你说慎年和阿婉的那个话。”
大少奶奶却不肯吐露内情,笑道:“不过是我说的玩笑话,怎么他也跟妈说了?”
“玩笑话?”于太太似有些失望,又说:“就当它是玩笑话,我也当玩笑话听,说一说有什么?”
大少奶奶见于太太很是执着,一直追问,只能笑道:“妈一定要听,我就随便说了——我可声明,的的确确是玩笑话,你不要去二弟那里问,怕他怪到我的头上,说我这个做大嫂的,背后嚼人舌根,我面子往哪里放呢?”
于太太只是留神听着,并不打断。大少奶奶觑她面色,说道:“我原本也是自己瞎猜的——因为二弟那个性格,原本就对人爱答不理的,但我看,他仿佛对阿婉格外和气一些,阿婉是妈房里的丫头,与众不同,这倒也没什么,不过呢,上个月阿婉的爹在赌馆又欠了债,她来求我,想要多支两个月的月钱,我想,钱是没有多少,但规矩不能坏,况且那赌钱又是什么好事了?就没有答应她。后来,我听账房说,二少爷叫人把钱开给她了,也不晓得她怎么就求到二弟的头上了?二弟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竟然也大发慈悲了?”
于太太只是默默听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卢氏观她神色,仿佛不信自己似的,便笑一笑,把一块梨用叉子插着,放进嘴里吃了,说:“但二弟那个人,本来心思也怪得很,说不定只是见她可怜,随口一说,那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阿婉这个丫头最近变鬼头了,妈没瞧出来吗?她以前,赏了多少好衣裳也不舍得穿,现在呢,花枝招展的,见天换一身,人长得也不丑,打扮起来,倒挺漂亮的。”
于太太说:“这个年纪的丫头,是该打扮。我看她,本性到底还是个老实人。”
卢氏听于太太这么说,焉敢反驳,便也点头道:“是呀,只是有那么个爹,拖累她了。”
于太太道:“人的出身,本也不是自己能选择的。现在的孩子,还有孝心,是很难得了。”
卢氏只是微笑不语,这时,听见脚步轻动,令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笑道:“大嫂,你果真是只有一副心肝,一双眼睛吗?我看,什么广目天王,谛听菩萨,都比不上你啦。”
卢氏便知道,刚才和于太太的私语落入了令年的耳朵,她本人是不在意的,看于太太的脸色,竟然也很镇定,卢氏便放下叉子,把双脚踩在地上,笑道:“你的意思,好像是说我这个人鬼鬼祟祟,多嘴多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