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179)

作者:绣猫

慎年见地上收拾起一个小藤箱,里头衣裳书本也装不了几件,不是要负气离家出走的样子,他说:“你还回南京?”

令年没躲闪,迎上他的目光,颔首道:“好歹上了一年半的学堂,总要拿个毕业证书才好。”

令年不哭不闹,比他想象中要平静,慎年还有些意外,也略微放了心,他说:“我还是要去趟香港,大概一个月回来。”

令年说声好,打开梳妆台前的抽屉,见里头是一挂珍珠项链,一只金手表,还有些零零碎碎的饰物,底下藏着一个银质的小烟匣。慎年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当然也看到了那个烟匣,他顺手拿起来,奇道:“这不是我的吗?原来叫你偷走了。”里头还有烟蒂,他顿了顿,“你怎么也抽烟?”

等她不在,于太太肯定还要搜这间卧室,令年把剩下的那只烟拈起来,烟盒还给慎年,说:“你能抽,我当然也能抽。”

慎年说:“我爱你,你也爱我吗?”

令年一怔,这话太自然了,一点扭捏也没有。她问道:“这话你是不是跟很多人说过啊?”

慎年看着她,“没有,就你一个人。”

令年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慎年眼里露出点笑意,将她耳边垂落的发丝理了理。经过上海总会那一幕,两人多少还有些尴尬,何妈又在外头探头探脑,慎年这个动作,带点兄妹的亲昵和安慰,令年对他粲然一笑,起身找到洋火,说:“南京都有女士香烟卖了,□□也有抽烟的。”

慎年似笑非笑:“女子学校的校风真是严谨。”思索了一会,他说:“不知道是谁跟妈通风报信的,被我查到,一定打断他的腿。”

令年倒对这个告密的人不怎么在意。她随口说:“谁知道呢,兴许是你说梦话,被妈听见了。”

慎年反问:“我说梦话吗?”

“我怎么知道?”

“你都不知道,妈会知道?”慎年笑了笑,见令年要把烟掐灭,便接了过来,说:“剩这点了,别浪费。”令年拿香水在房间里四处洒了洒,慎年已经很快把烟抽完,一边捻着烟蒂,一边还在思忖,忽觉脸上一凉,正见令年停在面前,手里还拿着香水瓶,他握住手腕,把她拉到面前,吻了她。

浓烈的香气许久才散,慎年拉起令年的手,正要说话,何妈就迫不及地把门推开了,说:“大少爷回来了,叫二少爷去书房。”

慎年无可奈何,站起身说:“明天再说吧。”顺手把空烟匣装进兜里,离开令年的房间,来到书房。这一天正是上海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的时候,康年却从衙门急急回来,正默默地坐在案后。

慎年一看便知道康年见过了于太太。本来脸上还带点笑容,他及时敛去了,说:“妈已经打过我了。”

听这口气,简直是满不在乎。康年难以置信地瞪了眼,走上来劈头就是一掌,指着慎年道:“妈打你打得不够,还差得远了!”

康年不同于太太,这一掌打得重,慎年脸上登时便浮起红痕,他定了定神,说:“大哥……”

“我知道,妈是个妇人,做不了你的主,我这个大哥也做不了你的主。我这一掌,是替远在西洋的四叔打的。”康年沉声道,“四叔有苦衷,把人托付给咱们家,是指望我们把她当亲女儿、亲姊妹的,不是给你糟蹋的。你叫我和妈以后拿什么脸去见四叔?”康年怒在心头,又是一掌,“这一掌,是替死了的爸爸打的。你违逆伦常,做出这种让于家蒙羞的事,你要让爸爸死不瞑目!早知道这样,他当初不如不要多管闲事,替人家养女儿,反倒养出祸事!”说完,又是重重的一掌,慎年扬起的脸也被打偏了,嘴角沁了血丝,狼狈极了,康年不让他开口,说:“这一掌,是替小妹打的!她才十九岁,你比她大六岁!你这个好二哥,你把她一辈子都毁了!”

慎年也冷了脸,将嘴角一揩,说:“好,你还要替谁打?”

“当然还有,你不要急。”康年冷笑,“你不孝不悌,祸害自己家人也就算了,你还不仁不义!当初要不是邝老爷出手相助,你还有本钱开货栈,开银行?邝小姐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要绞尽脑汁地跟人家退婚,让她被人耻笑?” 抬手还要打,见慎年不躲不闪,一张英俊的脸也肿了,康年不忍心,手放下了。

得知邝家要南迁,康年对退婚这事原本是默许的,这会再琢磨起来,他隐隐觉得不妙,往椅子里一坐,说:“你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让邝老爷答应你退婚的。早点说了,万一你犯下什么要抄家灭祖的大罪,我也好提前做个准备。”

慎年沉着气,说:“之前洋人把海关税银都抢先存进了汇丰银行,四川和湖北银根吃紧,铁路局筹不到现银,发不出工钱,工人闹事,朝廷把湖北各钱庄和关口都封了,禁止白银外流,还有线报,说革命党要从新军中起事……我用银行给宜昌海关调款的名义,替邝家运了一百万两的白银出来,还借了英国领事的船,送他们去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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