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出门取外卖，一眼就看见了等在外边的云昕。

“我是工厂新进职员，有事问你。能聊聊吗？”

小胡嗤了一声，“没什么好说的。”

云昕取出一叠厚厚的现钞，“付费聊。”

服装加工厂的情况过于复杂，哪怕想要调查也无处着手。

她选择走捷径，花钱从离职员工嘴里问。

小胡停住脚步，可耻地心动了。

取了外卖，小胡让云昕进门。刚坐下，他就说，“就算我把实话说出来，你也不会信。我也没证据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云昕不在意，“说不说是你的事，判断对不对是我的工作。”

小胡这才接过钞票揣兜里，“行，你问吧。”

第一个问题，“你说仓库附近的烟头是栽赃，为什么会被栽赃？你知道什么？”

小胡暗叹钱难赚，屎难吃，第一个问题就很犀利。

“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又良心作祟，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小胡也不藏着掖着，有话直接说。

“老板娘办的服装加工厂是个小作坊，自己创立的品牌又没什么名气，销售一直不太好。”

“为了提高效益，老板娘想了个主意——仿制名牌服装爆款。”

“对于设计师来说，拿到样品，就能通过将这件衣服切割，仿制出一模一样的。这种行为甚至不犯法。”

“只要在细微处略改一下设计，换一下布料，就能厚着脸皮声称，这是自己品牌旗下设计师设计的。两件衣服之所以长得像，是因为撞灵感。”

“服装界抄设计，然后贴自己品牌标签这种事太常见了，甚至都不违法。”

“事实上，这种操作也确实奏效。加工厂生意好了许多，老板娘一年赚的，比往年两三年都多。可是她不知足，还想要更多。她打算完全仿制名牌服装，贴上别人的标签，对外出售。这种行为是犯法的，我不肯，她就找个理由把我辞退。”

“她手里甚至握有我的把柄。一旦我把这件事捅出来，她就能告我在工厂乱扔烟头，差点引发火灾。被辞退后心生怨恨，故意造谣诽谤。”

超能力没有反应。

这大概就是小胡认定的真相。

云昕又问，“你为什么认定是老板娘栽赃？难道不存在一丝一毫其他可能？”

“除了她，还能有谁？”小胡反问，“那段时间她逼着我跟她一起违法，搞得我压力很大，天天躲起来抽烟。”

“仓库旁边发现烟头，前提是，必须提前收集我吸过的烟头。”

“除了她，我没得罪过任何人，人家没有理由害我。”

云昕静默一瞬，“为什么不答应跟她一起干？”

“我也想，可惜良心不允许。”小胡自嘲地笑了笑，“抄袭这种事不止服装业，哪行哪业都有。”

“家居市场里，有个很杰出的设计师，用6根棍子组成衣帽架。”

“可能看见成品的人都觉得简单，因为东西摆到了所有人面前。而倒推出这个过程，整整花了2年时间。”

“他一心想用最简单的材料，做出最容易装配而且最实用，同时富有设计感的衣帽架。”

“靠着这个设计，他拿下了设计界的巨大奖项。获得联邦专利，被博物馆永久收藏，甚至影视作品里都会出现这个衣架。”

“后来他在网上开店，20万浏览量，网店一共卖出两件商品，成交额239元。”

“同一时间，山寨这个作品的店铺达到了近300家，每一家的销量都非常可观。靠的不是别的，只是更低廉的售价。”

“那个设计整整花了2年时间。为了把实物做出来，设计师砸锅卖铁，把自己全部身家都投了进去。”

“可结局是，库存产品堆积卖不出去。厂里无法开工，工人拿不到工资。那些被投诉举报的山寨店铺，甚至不断打电话威胁他，还有人恶意给他店铺买假流量，让平台判他违规，封掉他的网店。”

“他本可以靠着衣帽架的设计功成名就，然后享有金钱、名誉、地位，慢悠悠地生活，设计出更多优秀作品。然而他被世俗拖累，耗费了大量精力与体力，最后熬夜猝死。”

“从我知道这个设计师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办法抄袭、仿制，离开工厂是早晚的事。”

说到这，小胡勾起嘴角，轻声笑了，“就像自己费心费力、花了几个月写了篇论文，却被导师批的一文不是。转头导师改了改，以自己的名义给知名杂志投了稿，最后导师声名大噪，名利双收。”

“又像职场试用期员工谈下大笔订单，领导二话不说，把功劳算在自己名下，甚至连提成都舍不得分给员工。”

“全部是小偷，窃取了别人的劳动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