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架谎(99)

作者:仙人掌心刺

只是时间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被迫得不到半点休息的崇平终于开始意识涣散起来。

他忽然想起来很多很多年前的自己,是自拜入萧之访座下后就再也不曾回想起的过去。

那时候崇这一姓是长河郡河武阜最有名望的世家,已经绵延不倒了数百年,从前望水宗还在时崇家代代有儿郎入望水宗,也有拜入皓月宗门下的,后来望水宗倾覆,崇氏的玄修在外游历侥幸活了下来的便也入了皓月宗。

皓月宗此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在长河郡一家独大,站对了位置的崇家自然也兴盛尤胜从前。

崇平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生在蒸蒸日上的崇家的,他是崇家人,却不是高高在上的崇家人。就像他这没什么意义的名字一样,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平平无奇的妾生庶子而已。

他的母亲是父亲从郡外买回来服侍的瘦马,除了容姿什么也没有,出色的容姿除了招来老爷的偏宠,还会招致夫人的妒恨,而因为美貌而来的宠爱自然会因为美貌不再而消失,嫉妒和怨恨却不会。

崇平是男孩,自然是要记在嫡母名下,他儿时很少见到自己的小娘,甚至不被允许靠近那间院子。后来他长大了能从那座深宅大院里分出去的时候他的小娘已经病死了。

其实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也算不上什么悲剧,比起当个烟花柳巷里的瘦马,做大户人家的侍妾至少能过几年安稳日子。

而且他小娘病逝前,他的父亲刚刚给他定下了亲事,小娘也算是了了牵挂,无忧无愁地走的。

其实很多细节崇平都记不清了,就像他记不清自己小娘的脸,也记不清自己父亲的脸。

更记不清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过的了,他的定亲对象是庄子上的一个姑娘,他的父亲想让他接手一些田庄上的杂事,这样的安排也不奇怪。可惜那个姑娘生了一场恶疾没过门就过世了。

他在田庄上过了很多年,那时候皓月宗每隔几年都会来各大世家挑选有根骨的孩子去做外门弟子,一旦入道就拜进内门。

玄宗给世家做靠山,世家源源不断地为玄修们送上金银,一直都是这样。

崇平这种贱妾生的孩子自然没有资格被仙门选去,他从未妄想过求仙问道,一直都平静安稳地接受身份带给自己的生活。

直到连这一点孤独的平静都被打破。

庄子上有人说他勾结邪祟谋害乡里,崇家人把他绑进了地牢里。

“崇仙君,我在问你一遍——”浑天局的人在说话间夹杂了些许灵气,让精神涣散的崇平被他的声音短暂地勾回了神志。

浑天局的人不管怎么样都很客气,但当年崇府的那些家丁却不是这样,他被锁在阴冷的地牢,那些人逼他承认自己勾结邪祟害了崇家的大公子。

生锈的锁链磨破了他的皮肉,但他不觉得有多疼,至少没有背上一道又一道打下来的鞭子疼。

他的脸被人用脚踩着,一面陷在充满腥臊和腐朽味道的稻草堆里,忍受污言秽语和拳打脚踢。

当时的他在想什么?

恍惚间崇平如此自问,他大概是想接受那些人的污蔑了。只是当时的心境和如今不一样。

那时的他一无所有,活着没什么追求,过一天算一天,死了也没谁会伤心难过,死了就死了罢了。所以没什么好坚持的,

他甚至不太清楚这些人为什么一定要污蔑他勾结邪祟。不过仔细想也不需要什么缘由,邪祟伤了崇家的嫡公子,这些人需要抓一个人出来交差。

而他无依无靠,身份好像又很符合“凶手”的需要,选中他也不奇怪。

当初若不是师尊救了他,他或许早就成了崇家地牢里的一具枯骨了。

“师尊……”他的嘴唇嗡动,无声喃喃。

但浑天局的人还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你方才说了什么崇仙君?”

“可是想起了有什么要交代的?”

崇平摇摇头,训仙锁压在他的肩颈处磨破了他的皮肤,很刺痛,疼痛让他又清醒了些许,也让他有些自嘲地想,现在的自己竟会注意到这么一点点不过是破了油皮的伤。

审问他的人还在喋喋不休,崇平已经第七次回忆起初见师尊的场景。彼时的萧之访正在各地游历,路过河武阜本只是打算暂时停留的,后来听闻了邪祟害人之事,便临时起意准备解决了河武阜这事再走。

他自然而然地找上了崇家。也是那一天崇平突破了练气初期,因为无人指点无人教习,身体对周遭灵气本能而强横地掠夺,把整座地牢直接夷为平地,若不是当初正好在崇家的萧之访及时出手,包括崇平在内,当时在地牢里的所有人都会一命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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