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架谎(27)
原来这些人都没有脸。
如果说是因为幻境之主的力量不足所以捏不出细致的眉眼这似乎也说不过去,毕竟女人们盛装上的刺绣都精细到了极致,也就是说这都是制造这个幻境的人故意的?
那么那位向大哥是个关键人物?
程佰列很快锁定了这个唯二有脸的男人,他点了下宋柬的肩膀:“在那里。”
男人一瞬不瞬地看着台上的女子,眼底有些不易察觉的震惊和欣喜,宋柬随着这位向大哥的目光,将视线上移,台上跳舞的女子虽然有面纱掩容,但能清晰地看见她的眉眼,这也是一个有脸的人。
宋柬偏了偏头,他们俩所在的位置离那祭台实在不近,但是——他拉了拉程佰列的袖子:“佰列,我怎么觉得台上的人有些眼熟?”
同时台上女子身姿轻旋,广袖微微滑落露出半截藕白的小臂,皮肤在天光下闪着粼粼微光。
这确实有几分眼熟了。
程佰列轻点头道:“咏君夫人。”
然后身边的人都开始动了,宋柬才知道为什么那些赶来的男子都穿着的那样简洁利落了,只见他们扛起了那硕大的祭台,直接扛着它顺着山道往海的方向走去。
宋柬他们在人群的最后,“我们也跟着去?”
“嗯,去看看。”程佰列牵着他跟了上去。
宋柬:“你说很多玄修进了侘傺山都会陷入难以自拔的幻境,然后走不出去。可是我觉得,这场海神祭虽然是挺热闹的,但也没到让人难以自拔的地步。”
确实如此,而且据程佰列所知,他的师尊长年居于白源峰上,几百年来并不曾下山游历过,这样泛着咸腥味的海风,显然不是宋柬能想象出来的。
“哦,他们那台子上原来还有机关的吗?”宋柬看着高台上的变换,跳舞的女子和乐师们都顺着奈落沉了下去,再浮上来的是几位同他们身着一样华服的纸人。
而跳舞的女子则从祭台之下的人群中钻了出来,直勾勾地跑到了那位向大哥的面前。
“向亦白!我在台上就看见你了。”女孩的声音轻快又愉悦,像是马上就要展翅高飞的蝴蝶。
“小尹,好久不见。”向亦白把女孩儿的肩揽住,免得她一口气冲过了头。
“小尹?你该叫我小尹姐,小屁孩儿。”女孩豪爽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向亦白笑而不语,“累不累?你跳舞真好看。”
“不累。”女孩说着转身并肩和向亦白往山下走去,“你真觉得我跳舞好看?”
向亦白重重点头:“嗯,比我在山门里见过的都要好看!”
女孩儿笑得更开心了,“那是必须的。”
宋柬遥遥地看着两人随着大部队远去的背影,侧眸问道:“佰列,你说的七百年前那位在侘傺山渡劫失败的大能,他叫什么?”
程佰列摇了摇头:“没有人知道当时究竟是哪位大能渡劫。但是当时的侘傺山望水宗确有位掌教,名向此,人称亦白仙尊。”
两人跟在祭典大队的后面,并没能聊上几句,天却黑了下来,大概因为四周还是漆黑海水的缘故,天上的星星显得格外璀璨,像是在凝视着地上的一切。
沙滩上的海风在夜晚更加有存在感,不过夏夜的风怎么也不会让人讨厌。
巨大的祭台像一座木筏,周身都被点燃已经没入了海水,随着风与海水的水流飘向了遥远的月亮。
而沙滩上的人们则开始了狂欢,篝火燃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鲜美的烤肉味与醉人的酒香一同飘荡,人们载歌载舞围绕着篝火放声歌唱。
“好热闹。”宋柬喃喃道。
两人快速地扫过人群,发现又有许多人生出了面孔,但他们没有找到那位小尹姑娘和向亦白。
人群来来往往,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大家都带着笑,但宋柬和程佰列并听不清他们究竟在交谈着什么。
“柬,跟我来。”程佰列牵着宋柬往一旁的岛礁走,岛礁的岩石被海水年复一年地冲刷出中型神龛似的岩洞,在这里正好能避着风。
他们能看清外面来来往往的人流,而那些人则不太能注意到逆着光的他们。
“我们多半是被卷入他人的幻境里了。”程佰列道。
宋柬点点头,颇为心有灵犀地明白了程佰列的意思,他说:“你是魔族本就不易因玄修的幻境而生心魔,至于我,不记得前尘即无往昔贪嗔痴,同样也难以陷入欲望沼泽。”
“嗯,”程佰列:“这里有别人的心魔。”
宋柬有些发愁地往后一靠,“自己的心魔倒还好说,好歹能知道为什么,也能想象怎么办。别人的心魔我们要怎么办,都不知其何所生呐。”
程佰列安抚似的摸了摸宋柬的发顶,觉得现下虽所处情景诡异,但莫名却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仔细一想也是,究其根本幻境里面毕竟只有他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