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架谎(118)
这天象图应当是当年宋柬入门时,他的师尊洞微真人给他的拜师礼,被他一直放在袖里乾坤中不曾摆弄过。
不过他依稀记得当初师尊说过,这东西实际是个卜卦测算的阵法,阵局直接抛出会与当时当刻的天象相辉映,要走出阵局则需要“问路”。
说白了就是用这东西卜一卦。
宋柬其实不太喜欢这种东西,倒也不是因为窥破天机会折损己身,只是觉得未来这种东西没什么好算的,若太笃信命运人生便会失了乐趣,如若不信,那便也更没必要去算了。
而且要是真算出了些什么好的不好的耽溺其中,才会真的叫那虚无缥缈的“命运”牵着鼻子走。
宋柬想了想决定不问未来,叫这天象图说说过去好了。
“那就请算算我昨天的这个时候做了什么吧。”
昨日此刻不过也就过去十二时辰,星辰瀚海就算流动也有限,可宋柬身处其中却发现日月星辰,触目可及的宇宙万物,皆在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逆转,光影嬗变戛然定格。
宋柬并不像他的师尊那样会夜观星象卜卦问天,但当星辰停滞的那一瞬间,他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心悸,像是有什么东西推着他往前走了一步。
一步踏入了冰雪的世界。
风雪扑面,被他周身灵息自动张开的屏障挡了开来,他回身四顾眼中警惕不减,“天象图不给结果便让我出来了吗?”心下莫名不安,“我的昨日也不至于这般乏善可陈吧。”
“等等,”他忽然顿住了脚步,“怎么察觉不到佰列的气息了?”
宋柬立刻放出神识,将灵息近乎无限地铺陈开去,在北邙山的每一寸角落搜寻程佰列的气息。
程佰列是生人献祭出来的魔尊,本就因为是玄魔混血而天赋异禀,那种属于魔族的加持更是将他的能力拉扯到了顶峰。
他绝不可能轻易地被人抹杀,更别说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何况宋柬也并不觉得那伏祸宗宗主真有这遮天蔽日的本事,毕竟那人以摄魂术陷害小平儿都留下了那么大的破绽。
所以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他的佰列弄得原地消失?
宋柬不敢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万一这练邪术的贤先生突然变了异呢?
于是他顶着风雪往两人分开的那处寻去。
风雪呼啸像是要将人的真元也冻住。
程佰列在寒风中忽然发现大雪停了,据说北邙山一年有三百六十天都笼罩在漫天的大雪里,雪停就是奇迹。
上辈子他被众玄宗围剿北邙山的时候,正是一个难得的天朗气清的日子。
就像现在一样,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茫茫白雪之上,反射出的光叫人睁不开眼。
上辈子程佰列死在九日之后。
宋柬在三月之期到来前的三日,跟着潜入甘城的方锦槐一起离开了桐云千山,似乎就是今天。程佰列四顾而去,当时的师尊会在离开他的第一日就马不停蹄地就赶来这里,布置击杀他的陷阱吗?
他摇了摇头,当初明明是那么坚定地将他一招击杀……果然现在的师尊还没能想起上辈子的一切吧,所以才会觉得亲手将他清理门户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师尊!”
一个白色的身影打断了程佰列漫无边际的思绪,那身影几乎隐没在了白雪之中,他追上去想要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一股脑儿地全倒出来。
可宋柬的身影走过拐角之后竟然陡然消失了,程佰列追上去像是撞上了一座结界,被一堵无形的墙挡在了原地。
结界阵法皆是宋柬最擅长的,白源峰主结阵放之四海恐怕都无人能解——除了程佰列。
宋柬对他从来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藏私。
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比程佰列更了解宋柬的修为路数了,恐怕比宋柬自己都要更加清楚几分。
程佰列单手结印,面前那堵无形的墙很快就融开了一个口子,结界之内果然有宋柬的气息,他快步追了上去。
白雪在谷底河川上铺出一条脆弱的小径,宋柬以灵息凝出的踏冰还未消融,程佰列循着他留下的脚步兜兜转转竟走到了一座在半山腰的山洞入口前,其间隐隐有光透出,是石壁上灵息凝出的夜明珠。
石壁上是干冽的斑驳,有些许人工开凿的痕迹,从洞口进去走了几十米内里石室豁然开朗,这是个在天然洞穴的基础上开凿出的巨大石室,几乎要把这座山的内里掏空了一般。
而石室的正中央有一汪封冻的圆潭,这室内已经不像外头那样天寒地冻了,可这圆潭中的水却还是冰冻得坚若磐石。
磐石之上,素衣白衫的男人正盘膝入定。他周身有幽若蚕丝的荧光环绕,像是在织就一只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