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检察官(6)
明澈突然好奇起来,“他有过很多女朋友?”
“倒也没有。真正有名分的不多。”
明澈将这话换了个理解角度,“那就是只玩感情,不给名分。渣男。”
高雪晴望天遐想,满目崇拜,“这也怪不得他。帅得跟模特一样,专业能力又强,得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他?”粉丝显然对爱豆十分宽容,无论在哪个圈里都一样,“得漂亮,得腿长。找个女明星吧。”
明澈善良提醒道:“女明星大多脑子不好,可能和他聊不到一起去。”
高雪晴迅速将此论点驳回,“大佬的女人漂亮就行,最忌心思太多。要是你这样的跟他好,你俩能因为晚上吃什么去法院吵起来。”
明澈想反驳,思考一下又发现无法反驳,顿时有点胸闷。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徐翊白庭上风格确实十分相似。当年明澈初初入行,担心上庭露怯,专门看过不少庭审录像,着意模仿他人的节奏与神态。只是无数录像翻个来回,最让明澈惊叹其声势、赞叹其犀利的人却并非出自公诉人队伍,而是身处对面辩护人席位的徐翊白。
庭审并非像电视剧中呈现的那般全程高能,相反,这过程大多是冗长而无聊的。两方出现停顿和口误是常事,徐翊白却几乎不会出现任何口误,甚至连语调急缓都极富节奏,很容易让人听进他的论点、跟上他的思路。低沉性感的烟嗓配上新闻主播一般标准的咬字,说起话来如同下蛊。
明澈确实对照徐翊白模仿过,然而画虎画皮难画骨,明澈最多习得了七分声势,徐翊白循循善诱和指顾从容是至今也没参透。法庭上的明澈字字有力,语速极快,可惜收放未能自如,只懂放不懂收。有次高雪晴去旁听,结束之后气息奄奄扶着明澈的手,“你讲话怎么不喘气?我听着都要背过气了。快,本宫要吸氧。”
尹铮发来一串卖萌表情包,晚上想请明澈吃饭。
明澈回复,不了,我妈叫我回家吃饭。
明澈和她妈杨文雅不住一起。杨文雅今早确实叫了明澈,明澈不想过去,可又不愿对小朋友说谎,于是就此决定赴杨文雅的约。
杨文雅家在苏南,来上海念的大学,毕业后进了外企,在当时那个年代算是洋气的人。明澈她爸明书砚是上海土著,木讷寡言,多年前在有机化学研究所担任研究员,没什么富贵命,最多赚个读书人的好名声。然而读书人脑子不够活泛势必栽跟头,明书砚这辈子栽过最大的跟头就是和杨文雅结婚。这段婚姻只存续至明澈六周岁,以至于长大以后明澈三不五时就会琢磨,杨文雅到底为什么和明书砚结婚?思来想去最靠谱的答案,大概就是为了上海户口。
“鸡娃”这词近几年甚火,可实际上鸡娃的精神从古至今大抵不变。古有岳母刺字孟母三迁,今再往前倒腾个十几年,明澈也是一路被棍棒敲打,才勉强当得别人家孩子。杨文雅拥有所有鸡血母亲所共有的旺盛精力,以及变态的控制欲。直至明澈二十多岁,杨文雅依然孜孜不倦地试图说服明澈相信,明澈选的裙子既不端庄也不优雅,以及刚从锅里盛出来的鸡汤并不烫嘴,完全可以端起碗一口闷。
明澈上初中时,不知杨文雅打哪里学了个先进思想,说要与孩子成为朋友云云,信心十足地表示希望两人能如朋友一般相处。明澈对此报以冷笑,嗤之以鼻,杨文雅立即哀戚而尖刻地指责明澈狼心狗肺,转眼又因为明澈晚上写作业打瞌睡将她骂个狗血淋头。在外人眼里,杨文雅是独自抚养出争气女儿的坚强母亲,而这层外衣之下,杨文雅对明澈的指指戳戳却从未被人看到过。高中时嫌明澈考不了全校前十,大学时嫌明澈的专业不好找工作,等明澈进了检察院,又说检察官工资低,一辈子没什么大出息。杨文雅几个同龄朋友倒是对明澈的职业表达了羡慕与喜爱,说体面、威风,小姑娘真厉害。每到这时杨文雅就笑得眼尾挤出褶子,虚与委蛇地推拒两句,“哎呀厉害什么,就是个普通工作,凑合着干。”
明澈大学刚毕业时在杨文雅那住过一段时间。那几年上海房价猛涨,杨文雅的同事们都张罗给自家孩子买房,杨文雅也想给明澈买,酷暑蒸笼似的高温里拉着明澈看了不少楼盘。明澈自知房价高不可攀,对此并无兴致。杨文雅骂骂咧咧谴责明澈没有前瞻性、没有经济头脑,说父母给你出个首付,你自己还还贷款怎么啦?看房没出半月,杨文雅就在静安一新建尚未超过十年的小区里锁定了梦中情房,心花怒放,趴在明澈耳边算计,“你让你爸把他那套旧房子卖了,我再给你添二三十万,正好够首付。你给我打个欠条,我不收你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