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检察官(45)
这个阴沉跋扈的老男人,曾也有过眉眼鲜亮、以梦为马的年少时光。
明澈抓住徐翊白的手背,手指扣入指缝,大拇指在手背轻轻摩挲两下,按过凸起明显的血管。“周末也穿成这样,累不累?”
昨晚的饭局边喝边聊,讨论辩护思路近一通宵;早上又连开三小时会,此时的徐翊白确实有些疲惫。刚入行的那十几年,如此这般点灯熬油的时候不计其数,徐翊白早就习以为常,随便抽空在车上、或者办公室的沙发上歇歇就好。
徐翊白反握住明澈的手,“习惯了。”
明澈看了徐翊白片刻,忽然问他,“你很困吗?你要不要靠着我睡?”
徐翊白睁开眼睛,将明澈的手指扣得更紧了些,“没事。”
“哦。”要约遭拒,明澈觉得没面子,想把手抽回去,却被徐翊白拽得死死的。
徐翊白问明澈,“想吃什么?”
明澈也把脑袋靠在座椅上,与徐翊白四目相望,“没什么想法。”
“这附近有家日料我常去,想吃日料吗?”
“好啊。但是这个时间会不会没有位子?”
“我预约过了。”
明澈卡了个壳,“那你还问我。”
日料店店面不大,但装修精致素雅。徐翊白刚落座,老板就来打招呼,问是不是按老规矩,挑最新鲜的上。
徐翊白问他,今天什么新鲜。
老板三十来岁,侧脸留了一片青色胡茬,笑时眼睛眯着,还真有点岛国模样。“壶鲷、赤海胆和帝王鲑,都是一小时前刚送来的。”
“那就各来一份。”
点过了单,老板转身正要走,突然又转了回来,看看明澈,然后笑眯眯问徐翊白,“徐律师,今天要不要表演一下拿手绝活?”
徐翊白也笑,说改日吧。老板走后,明澈八卦地问,“你有什么拿手绝活?胸口碎大石?”
徐翊白听着前半句正要回答,就又兜头迎来了后半句,眉梢一扬,抬着眼皮觑她,“这是你的拿手绝活?”
店里有位五十多岁、经验丰富的切鱼师,每每立于案前手执料理刀,刀法行云流水,总引得客人赞叹。前几年有段时间,徐翊白几乎天天晚上来,看切鱼看久了就生出一种自不量力的幻觉,那就是你行我也行。老板为徐翊白准备了一条鲷鱼,徐翊白信心十足,手起刀落——
鱼头没砍下来。
那鱼骨头奇硬,鱼片刀竟然不顶用,且这一砍刺激神经,鱼尾立刻在案板狂拍。鱼皮滑溜溜的,徐翊白没按住,鲷鱼哧溜滑到地上,张嘴瞪眼如同嘲笑。
切鱼时更是风波不断。鱼皮好不容易勉强囫囵撕了下来,下刀时却怎么都把控不住鱼肉的纹理走向,切得坑坑洼洼,惨不忍睹。徐翊白自认刀工不差,从没想过有天会在一条鱼上折戟,遂自那天起只要晚上有空,都要过来让老板准备一条鱼,由切鱼师讲解要领,他再模仿学习。一段时间下来,不但将切鱼练得炉火纯青,甚至还学会了日语——切鱼师是日本人,徐翊白初时与其沟通需要老板这个中日混血做翻译,后来嫌翻译麻烦,硬是自己学会了。
明澈听完,笑得快要趴桌子上,连声问徐翊白怎么那么幼稚,非要和一条鱼过不去。
徐翊白垂着眼,口吻云淡风轻,说出的话却是,“争强好胜一辈子,就见不得自己有什么事情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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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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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明澈思考过尹铮问她的那个问题:她和徐翊白究竟算什么。
要说是炮友,下了床就形同陌路,倒也不是;要说是情人,提供性服务且对方支付合理对价,显然这更离谱;要说是朋友,徐翊白的朋友非富即贵,明澈还不至于如此给自己脸上贴金。思来想去也没得出个确切答案,明澈只觉得能趴在徐翊白肩头叫他一声叔叔就挺好,没有未来就没有未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明澈从小聪明到大,不想在这种事上做个庸人。
工作太忙,且没上心,明澈转头就把宋星瀚的生日派对忘了。宋星瀚生日那天周六,周四周五徐翊白都在浙江出差,周六下午回来,提前告诉明澈晚上过去接她。明澈第一反应是问:吃什么?
徐翊白知道明澈这话的意思是想让他下厨,回明澈说,最近熬了几个大夜,出去吃好不好?上周朋友带我去了一家私房菜不错,今天带你去?
明澈本也不是挑吃挑喝的人,更何况徐翊白面对她这种无聊问题的语气竟出奇地耐心。明澈乖乖说好,然后心情愉悦地从盒子里挑口红。
傍晚,徐翊白照旧在明澈的小区门口等她。周围人多,来来往往,小吃摊飘散着油烟味道,但徐翊白仍下了车。熬到如今这时日,徐翊白几乎连脚都不需要沾地,能让他感受出人间烟火气的场景不多——明澈住的小区门口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