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旧事(24)
苏幕遮的化妆间临近街道,外面骄阳正艳,透过玻璃窗户,可以看到大千世界。街上行人往来稀疏,电车、轿车的声音像哑炮,无精打采的。外滩的钟声响起来,声音却是绵绵悠悠,传了很远很远。她痴痴地看了一会儿,眼睛收回来,顿觉心里空空的。这沦陷区啊,到底是和往常不一样的。
受心绪影响,她也不知该涂点什么,擦了点粉、抹了唇膏就那样出来了。
看到沈犹怜的时候,她只觉得那人光鲜亮丽,如同人间尤物一般,她突然间又想到了昨夜的那个吻。
“我......再去化一下妆。”她明明答应了她合照,就应该认真一点,不该这么敷衍的,于是转身就要回去。
“不用,”沈犹怜伸手拉住她,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这样就很好。”
这陡然而起的亲密,叫苏幕遮手心都生了热,人也跟着发窘,脸色越发红润了。不知为何,她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起一些彼此亲昵的画面来。
摄影师转了转用三脚架支起的大铁灯,对准二人,继而一头钻进了黑色的箱子里,从镜头里看她们。他说,“两个人再挨近一点点,就这样,很好,来!笑一笑,要拍了!”
沈犹怜一点点地靠近她,从背后轻轻揽上了她的腰身,苏幕遮没有躲闪,沈小姐的手觉察出她身体微妙的律动,轻轻地扣紧了一些。她们离得很近,呼吸将彼此裹挟得密不透风。
直到摄影师让笑,苏幕遮才听话地上扬嘴角,露出一个轻柔的、机械的微笑。
沈犹怜却笑得开心而自然。
摄影师将那照片洗出来,眼睛一动不动地欣赏着。照片里,两个人笑靥如花,一个倾国倾城、美得外在而热烈,一个不露声色、美得内敛而含蓄,真可谓“淡妆浓抹总相宜”,合在一起,俨然一副赏心悦目的美景图,放在橱窗处“招揽”客人最合适不过。
“二位,这拍照钱我不收了。只是,我有个小小的请求,这张照片,我们橱窗可以放一张吗?”他陪着笑问。
“我没意见,你呢?”沈犹怜总是很顾及她的感受。
苏幕遮也轻轻点点头,算是应答。
夜幕降临,两个人回到家,苏幕遮将金条拿出来,准备放起来。沈犹怜下意识地回避。
“没事。”她拉住她的手,阻止道,“这本来就是你帮我要来的,如果你有需要,也可以随时拿去用。”
沈犹怜看着她,从客厅地面上取出两块地板,那里面有个小小的隔间,她小心翼翼地将那金条放进去,又将地板放回原处。
“这......这里怎么还能藏东西?”沈犹怜惊叹道,那地板和其他地板贴合地十分紧密,从外面看丝毫看不出有任何不同。
“之前,为了避免我妈拿学费去打麻将,我总是将钱藏在这个地方。”苏幕遮冷淡地说,语气波澜不惊。
***
夜间,万家灯火一盏盏熄灭,黑暗之中,夹竹桃的气息更加浓郁,一阵阵地飘进窗户来。
一场梦幽微毕现,与静谧的夜纠缠在一起,却又不像梦,如同过去的再现。
她梦到了她们第一次见面。四周是薄雾缭绕的烟卷气,哗啦啦地只听见麻将滚动的声音。另外三人都是模糊的身影,只有沈犹怜在梦中依然清晰。梦里,对她,初次见面便生出一份欢喜来。
谁会不喜欢沈小姐呢?风流蕴藉,骄傲清朗,那是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多停留两秒的惊艳。
“我倒是看上你这个人了。”第一次见面,她这样同她说。
落地窗的帘子将月光遮蔽得严严实实,红木的大床静静铺开,吊灯的光影盈盈地颤抖,一切华美得铺天盖地。苏幕遮躺在床上揣度着她的心思,百无聊赖。
不同于顾轻舟的冲动鲁莽,那人其实很温和。她轻轻地将她的吊坠摘下,手触碰过肌肤,柔软地像流水划过软泥上的青荇。如同读诗,又像是探秘,她清楚她的身体,明白所有敏感的神经,很精准地勾起了她所有的情|欲。
心里是抵触的,可是,身体却很诚实。
到最后,在她的手腕处,沈犹怜抛掉了温柔,一点一点地加重力度,在那儿咬下了鲜明的印记。
“苏小姐,这之前我竟然忘了,应该先检查一下身体的。为了安全,你到时济医院门诊室找张重阳大夫看看吧。”沈犹怜这样说,继而承诺,“我保证,从医院出来,你想救的那个人也一定能够安全回家。”
她的梦里终于出现了顾轻舟。
清冷的早晨的街道上,她裹紧了衣服,急急地前往医院。在那儿,张大夫为她把了脉。
唯一不同的是,从医院出来,她没能等到顾轻舟回家,只等到了他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