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和他的女人(438)
“你先吃,剩下的我和你爸吃。实在吃不完,还有院子里的狗和猫呢。”
邵兴旺吃着,父亲邵振邦和母亲刘云朵看着。
邵兴旺让父母和自己一起吃,老俩口总是说,他们的吃饭时间和城里人不一样,现在还不饿。在乡下,人们一直遵守着一天吃两顿饭的习俗,上午十点吃早饭,下午四点吃午饭。
家里的一切都很好。
院子里的香椿树长粗了,嫩红色的香椿芽已经变成了粉绿色,明显老了,柴了,不能再食用。枣树上星星点点的枣花落了,串串小青枣点缀在枝头。
枣树下面是韭菜地。“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看着眼前的韭菜,邵兴旺突然就想起了曹雪芹《杏帘在望》里的诗句来。
母亲刘云朵手拿镰刀,蹲下割菜。
“回城,给你们再带一些。”刘云朵说。
邵兴旺家院子里的半亩地,母亲刘云朵和父亲邵振邦,种了各种蔬菜。现在是春天,菜还真不算多。要是到了夏天、秋天,院子里的蔬菜就丰富起来:韭菜、蒜苗、青菜、油白菜、油麦菜、香菜、芹菜、菠菜、白萝卜、红萝卜、冬瓜、南瓜、苦瓜、西葫芦、茄子、辣椒、西红柿、黄瓜、豇豆角......
农贸商店里凡是能买到的蔬菜种子,老俩口基本上都要种上。吃不完会拿到村东头的小农贸市场去卖,但是更多的时候,会把多余的菜送给左邻右舍,甚至走街串巷的小商贩们。送煤气罐的、送牛奶的、卖酱油醋的、卖卫生纸的、收废铜烂铁的、收羊收狗收猪的,都从邵兴旺家的院子里拔过菜。母亲刘云朵的口头禅是:随便拔,想吃啥就拔啥,多拔些儿。
邵兴旺回城的时候,母亲刘云朵总是恋恋不舍。
“喝点水再走啊!”
“我已经喝得足够多了!”
“把那盘饺子再吃几个?”
“吃的够多了,已经吃不下了。”
邵兴旺心想,人一旦回到城里,便又回到了躁动和不安之中,心灵的宁静不易得。这个世界充满着机会,也充满着压力。机会诱惑人去尝试,压力逼迫人去奋斗,都使人静不下心来。
邵兴旺躺在宿舍的床上,回忆着过去,头脑中不断浮现出父母母亲的画面。
有多少天没有回家了?邵兴旺问自己。
不行,明天是“五一”节,我必须回家看望他们老人家。邵兴旺对自己说。
第二百九十一章 无所事事的人
上午八点,邵兴旺回到家,发现父亲的身体很虚弱,躺在床上不停咳嗽。
年前父亲就有咳嗽的症状。利用寒假,邵兴旺带父亲到新沣县医院做检查,没有查出问题。
过完年,邵兴旺又带父亲到大秦省人民医院进一步做检查,依然没有查出问题来。
两个医院的大夫,开的几乎是一样的“去咳化痰”类药物,邵振邦每天坚持服药。
现在,邵兴旺坐在父亲床边,邵振邦躺在床上,俩人都沉默着。
母亲刘云朵说:“人一旦上了年纪,各个零件,就开始老化,这是自然规律,我娃你不要太难过。”
中午,邵兴旺吃过母亲包的饺子,便一个人去散步。
出家门,邵兴旺沿着村子的水泥路朝北走,到小商店门口向东拐,经过四根杨树干搭建的“独木桥”,就踏上了河对面熟悉的土路。
现在,邵兴旺沿着三十年前的土路散步,曾经的记忆又一幕一幕呈现在眼前。
河边的草变了,河里的水也变了,曾经在后背背着的那只竹筐和割草的镰刀,已经腐烂得不知踪影,邵兴旺甚至没有遇到一只曾经扑通跳水的青蛙,也没有发现一群自由飞翔的鸽子。
小河还是那条小河,土路还是那条土路,弯曲延伸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这里的河水曾经清甜,甚至可以直接饮用。但后来河水就变臭了,再后来河水又变清了,人们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地亲近河流。
邵兴旺走累了,坐在河沿上,看到旁边的蓖麻叶上,有一群蚂蚁在忙碌。惊扰了别人的生活,总显得不够礼貌。于是邵兴旺向旁边挪了挪,斜躺下来,向遥远的地方眺望。
突然,几只蚂蚁爬上他的手背,邵兴旺大气不敢出一口,就这样任由它们翻山越岭,从手背爬到胳膊,又从胳膊爬到胸前,然后沿着肚皮,顺着裤腿大摇大摆地去了。
邵兴旺从草地上起来,趟水过了小河,沿着村边的庄稼地,转到了村西头的土崖下。
邵兴旺发现曾经的大片湿地和裹在其中的芦苇荡,已被开垦成了菜地。一座座蔬菜大棚整齐地排列在土崖下面。大棚的外面是水泥路,路上停着小货车,三轮车。种菜的、摘菜的、整理捆绑蔬菜的,还有从外地来的收菜的商贩,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