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身后(81)

作者:陈之遥

直到这时,她才把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统统都说了。

吴惟听得有些懵了。一年前她的情况,吴惟也是见过的,但从没朝那方面想过。

随清倒很淡然,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她自己也不懂那是怎么回事,大概也只会劝说,想开点,别伤心。

等到吴惟缓过来一点,开始问她现在的病情和以后的治疗。随清回答得很坦率,目前症状暂时稳定,每两周复诊一次,一旦发现情绪波动,也要立刻就医。

“是不是看那种心理医生?”吴惟问。

随清笑了,觉得此刻吴惟脑中大概正出现一张贵妃榻和一块摇晃的怀表,这便是一般人印象中看心理医生的方式。

“是看精神科,”她坦然纠正,“医生说我这个阶段并不适合开始心理咨询,过分追究一个原因,反而可能增加思想负担。她建议我专心吃药,过了急性期再考虑其他辅助治疗。”

“那就只是吃药?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吴惟又问,简直就是要飞回来督促她康复的架势。

“倒是也有别的,”随清想了想,一个个数下去,“规律作息,坚持锻炼。还有,避免复杂的人际关系。”

“什么叫复杂的人际关系?”吴惟不懂。

“比如恋爱,”随清举例,而后玩笑,“但我们这种老夫老妻的不算。”

吴惟自然想到前文,有话要问,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觉难以置信:“……所以这段时间,都只有你一个人?”

随清没承认,也没否认。真要说是一个人也不对,其实有挺多人陪着她的,她觉得。

“你怎么让Daryl走的?”吴惟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医生说的话,总得听吧?”随清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医生会叫你们分手?”吴惟表示不信。

随清顿了顿才开口,有点儿答非所问:“他就是我最复杂的人际关系。”

她还是没提他的名字,但吴惟当然知道这个“他”只能是魏大雷。

那一刻,随清看到吴惟脸上惋惜的表情,不禁又想起那天夜里她与大雷之间最后的对话,那一场决绝而残忍的分手。但她发现自己并没有丝毫的悔意,因为理由就摆在那里,没有任何被粉饰的可能。

这是那天之后她第一次对其他人说起这件事,却意外发现心中多了几分安定。不管治疗需要多久,能不能达到痊愈的标准,至少她已经放弃了这可能的幻觉中最为矇昧人心的部分。剩下的只有她自己,凡事也只要对自己负责即可。

这道理似乎跟失眠是一样的。对于失眠者来说,独居也许是更好的选择,因为睡不着的时候,完全可以不睡,而不是强迫自己躺着,以免惊扰了枕边的人。

那一刻,她又不禁想到曾晨。与她在一起之前,他也许也有过这样释然的时刻,与自己和解,接受所有的低沉与软弱,疯狂与自大,丝毫不必伪装。

之后的每一天,可谓平静。

随清吃药,工作,休息,循环往复。她每隔两周去精神卫生中心找叶医生,聊五分钟,开两周的药,然后再遵照医嘱,吃药,工作,休息。

她觉得自己活得很努力,努力地工作,努力地吃药,努力地睡觉,努力地做饭,再努力吃掉。每一口食物,至少咀嚼六次。

她甚至又开始健身,无论多忙,每天四十分钟。在那四十分钟里,她什么都不想,甚至连工作都不去考虑,只是一心一意地计数,专心致志地呼吸。

但她一直都不喜欢健身房的气味,也不喜欢瑜伽。叶医生说每个人适合的运动都不一样,反正每一种都能产生多巴胺,对康复都有用。蔡莹说自己夜跑,建议她也试试。她记下了,但一直都没开始。

与此同时,纵联参与投资G南项目的消息已经公布。因为这个项目带来声名,在可以预见的不久的将来,集团会在西部有更多的机会。邱其振的信任危机果然因此解除,他得以重新回到集团主席的位子上去。而那个特别会生孩子的邱其恺,在位不过几个月,离场得有些落寞。

G南的工程也即将开始,随清醒着的时候,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考虑工作上的事。

偶尔,只是偶尔,她记起那个约定——我会看着你。

每到那时,她便会去看一眼魏大雷的Ins。而魏大雷也如约放上照片来。当然,很可能并不是为了那个荒唐的约定,她甚至觉得他已经忘记了。只余她一个人在此处窥探,从那些图像和只言片语中推测他的近况。

直男的ins不见人影,只能从景物中知晓他已回到美国,在学校附近找了房子,如她所愿地读书,旅游,开party。她的确看到一个二十几岁的学生应该有的生活,却不知为什么感觉如此陌生。但很快她也就想通了,也许他的人生原本就是应该与她无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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