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身后(24)

作者:陈之遥

随清点头,这人要好看,三十多了又开始整牙齿。

吴惟紧接着淡淡说了一句:“可忻涛他不知道。”

随清起初没听懂,怔了怔才琢磨出其中的意思,一年多没接吻了。

“反正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确定我俩没爱了。”吴惟总结,继续自斟自饮。

是夜,吴惟大醉,家自然也是不回了,就宿在随清这里。

临睡前去卫生间淋浴,随清怕她摔了,也跟着进去,坐在马桶盖板上,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陪着她洗。

浴帘背后,传来荒腔走板的歌声,也不知唱的是哪一首。一时听到“红眼睛幽幽地看着这孤城”,下一句却变作“Youth is wasted on the young”,一时又是大骂:“以为我佷稀罕他吗?我喜欢的可是罗博塔波雷那一型芭蕾男神,他忻涛一个身高175,体重130,近视400度的弱鸡有哪一点符合我的审美?!”

随清不好催促,只搭腔附和,看着她不滑倒就好。

等洗完澡,吴惟套上一件随清拿给她的T恤,倒头便在床上睡了。随清坐在床沿,尽最大努力给她吹了头发。吹风机隆隆响着,也没能把她吵醒,可见是真喝多了。折腾了许久,头发只吹干一半,明早起来另一半一定是鸡窝模样。随清知道此人最在意形象,到时候照镜子,肯定是要跟自己生气的,却也实在弄不动她,无能为力。

调暗了室内灯光,随清也去漱洗,一边刷着牙,一边从浴室看出去,只见吴惟抱着枕头睡在床上,梦中仍旧蹙眉,很不安稳的样子。

随清不禁回忆,曾晨出事之后的自己又是怎样的呢?那时,吴惟是全力帮着她的,给她地方住,开导她,替她抵挡着一切的恶意,比如外界各种传闻,比如她母亲的喋喋不休,还有丁艾的指责。

想到此处,便有些内疚。其实迹象早就有了,一直都有,只是她熟视无睹。过去的这一年里,被她忽视的恐怕不止是事务所的管理庶务与办公室政治,还有吴惟。

如今,易地而处,她不知道自己又该为吴惟做些什么。都说劝和不劝离,但此刻当局者人事不省,自己要是去找忻涛,好像有些背叛朋友的嫌疑。尽管这样想,洗漱完毕,她还是拿起手机,从联系人中翻出忻涛的号码,想了想觉得发信息可能更加妥当。她与忻涛一向并无太多联系,两人上一次的对话记录还是一年多以前的一次聚会,忻涛分享了一个地址给她。

随清一向自觉情商为负,说不来话,打了几遍腹稿,最后还是决定走极简派,只发了一句:吴惟在我这里。

信息发出去,页面上方几乎立刻就变成“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随清静候,心想事情也许会有转机。

但等了许久,状态变了又变,却始终不见回复。最后,只收到一个字:好。

随清没想到忻涛竟然比她这个局外人还要极简风。离婚,不是寻常吵架赌气,当事人还是这样的态度,她也是有些生气了,关了手机,丢到一旁。也许,事情真的如吴惟所说——结婚,并没有什么好。一切看似水波平静,实则处处暗礁。

从浴室出来,她从吴惟怀中拖出一只枕头,又打开壁橱找被子,准备去沙发上睡。橱门一开,便看见曾晨那件西装挂在角落里。自从她那天拿回来,就不曾再动过,是不需要,也是不敢。此时,她又盯着那只黑色防尘袋默默看了片刻,最后还是只从上层拿了被子,满怀抱着,去沙发上铺床。

吃了药,她熄灯睡下去。梦中,似又回到过去,倒带,暂停,快进,尽是混乱的片段。但有一些画面,仍旧清晰得有如昨日重现。

比如,他们的初见。

那时,她正在读大四,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从学校所在的那个三线城市回到A市,是为了办理出国的手续。她其实并不想去悉尼读那个杂烩一般什么都搭上一点,却又什么都不是的经济管理文凭。但钱瑛已经为这件事筹划已久,也付出了许多,包括钱,精力和面子。与过去的无数次一样,她也只得遵命照办。

不知是怎样的巧合,让她在那一天忽然想起来要去A大看望吴惟。又是怎样的巧合,让她们经过那片大草坪旁的礼堂,看到那场优秀校友讲座的告示。

“今天是建筑系的哎,你要不要去听?”吴惟提议,只是随口一说。

随清还没来得及回答,像是又一重预示,天上飘起了小雨。

于是,一多半是为了避雨,她们走进礼堂,讲座已经接近尾声,没好意思再往前去,就站在最后面的阴影里。离得很远,她几乎看不清台上说话人的面目,只知道介绍的是前一年威尼斯双年展上入选的概念作品,A市旧城区的改造方案,旨在解决老建筑的采光和卫生问题。最琐碎平常的命题,却被做得像是外星生物的登陆舱,极致的想象力,极致的美感。名字也特别,叫时空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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