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水而眠(95)
站在台上的时候,她大脑一片空白,那些冷厉的语句、激烈的争执,明明离她很近,她却怎么也听不清。纵然她不是一朵单纯无辜的小白花,可那场风暴迅猛如雷,她一度也是想哭鼻子的。
她向台下的晏初水求助过,她慌张的、可怜地望着他,他看见了,却不以为意,也没有意识到她的窘迫。
他只觉得不能放过这次绝佳的机会——作品是一个艺术家安身立命的根本,宣传她的画才是首要目的。
画,永远比人重要。
这就是晏初水的世界观。
王随没有接受她的道歉,他只是问了一个问题。
“骗我很好玩吗?”
许眠拼命摇头。
她是真的不知情,也是真的深感歉意。
王随并不想相信她,因为她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是晏初水的太太。
这件事最可笑的地方莫过于此。
经此一场,许眠必然是当下最火的新人画家,从此不再籍籍无名,前途一片坦阔,而为她安排一切的王随,却是在为晏初水做嫁衣。
愤怒、恨意,早已失去意义。
这对夫妻把他耍得团团转,他报复其中任何一个,都只会让他们更团结、更齐心,他不会那么做的。
晏初水有晏初水的筹谋,王随亦有他自己的手段。
“我理解你没有告诉我结婚的事,这是你的个人隐私,但你想过没,宣布婚事本该是被大家祝福,而不是一把捅人的刀。”
他平和地与她说话,捕捉她脸色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目光落在她细白幼嫩的双手上,十指纤纤,没有任何装饰物,也没有戴过装饰物的痕迹。
“你没有婚戒吗?”
许眠的眼瞳晃了一下。
王随不追问,只自嘲地说:“出了赝品的事,我去找你谈合作,他去找你谈结婚,真不愧是晏初水,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换作是我。”他摇摇头,“真心在乎的人是不会拿来做武器的。”
说罢,他若有若无地笑了笑。
“你说对吗?”
许眠怔怔地呆住。
这是她一直以来最担心、最不安,最不想直面的事。
王随一语中的。
***
从会场离开,再到回家,许眠始终沉浸在复杂的心绪中,与她截然不同的,是晏初水。
飞扬的神采代表他心情极佳,他打开冰箱,拿出两瓶水,替许眠拧开,递到她手里,小姑娘捧着水,低眉不语。
晏初水只当她是高兴傻了。
墨韵与瀚佳明里暗里斗了多年,反反复复都是些无聊的事,只有这次比较新鲜,他也是难得的情绪外放。
“找几个假把式的举牌兜底有什么用,哪怕是兰蓝那样顶着她父亲的光环,也一样会有天花板,只有自己声名大噪,才是最可靠的。”
第一次看到她的画,他就想知道画家是谁。
第二次见到她的人,他就想让她大放光彩。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在思考,如何让许眠在艺术圈崭露头角。他不认同过度营销下的德不配位,可有些时候,名副其实的营销也是有必要的。
见她还是不说话,他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这就吓傻了?那以后上春拍、上秋拍,办个展怎么办?”
小姑娘慢吞吞地摸了摸酸疼的额头,像是刚回过神。
“初水哥哥……”她犹豫了一下问,“你让我去瀚佳签约,隐瞒结婚的事,都是为了这个吗?”
“当然!”
事情已然了结,晏初水不再掩饰自己的谋划。
“区区一个赝品,王随买了多少热搜,我要是不回击,他到了秋拍还得搞事。”大约是心情太好,他又放肆地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正好还能给你做宣传,一举两得。”
一场小拍名利双收,不可谓不惊喜。
许眠是最大的受益者,却不是最高兴的那个人。
“可是……”她小声说,“我和王随并没有恩怨过节。”
某种意义上说,王随对她并不差,这也是许眠觉得愧疚的原因。
晏初水总算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小姑娘闷闷不乐地垂着头,在他心情最舒畅的时刻,她在为另一个男人的失败而低落。
这绝不是一件安全的事。
“你觉得对不起王随?”他沉下目光,冷冷地问。
许眠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那就是了。
“难道王随和你签约是为了捧红你吗?不,他是为了打击我。如果不是我早有准备,今天被羞辱的人就是我了。”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黑瞳如墨,渗出丝丝寒意。
“你很在乎他吗?”
这不是询问,而是质问。
许眠咬了咬下唇。
“我知道王随和我签约是利用我,但他是一个艺术商人,而你……”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是我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