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水而眠(70)
“哪里受伤了?”
许眠想起来他们刚见面那次,他连她吃的方便面是什么牌子都能闻出来,原来他除了眼睛厉害,鼻子也是一绝。
她支支吾吾要开口,突然就被人叫了一声——
“小姑娘,你往哪里坐啊?”
那声音懒懒的,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正是提着一个画筒,从大门口走进来的王随,跟在他身旁的是气质文雅的兰蓝。
讲真,何染染在国艺四年,就没见过比兰蓝更文艺范儿的人,她暗暗盘算,是不是打扮得文艺,看起来也更专业,画就好卖?她要不要买一身汉服再去秋湖公园摆摊啊。
哎?她都已经签约到墨韵了,怎么还想着摆摊。
何染染默默鄙视了一把自己。
王随走近,对着许眠说:“一进大堂就见你出电梯,叫了你你也没听见……”话才说一半,他猛然发现了新大陆。
“咦?晏总,你的脸……”
他扑哧一下笑出声,“不是爬山都怕弄脏鞋的吗?怎么,心疼鞋子,用脸走路啊?”
脸上的伤口确实是一件丢面子的事,纵然晏初水一世孤傲,此刻也底气不足。他微微向右侧脸,以完好的左脸示人。
兰蓝不似王随那样争锋相对,是礼貌性地询问:“晏总怎么受伤了?”
“不小心磕到了。”晏初水故作轻描淡写。
为了不让话题停留在自己身上,向来对一切漠不关心的人,破天荒地问了兰蓝一句:“你们是去哪了?”
“陪王总取一张齐白石的画。”兰蓝说,“我父亲的一位朋友收藏了好多年,现下急用钱,托王总帮忙上拍卖掉,晏总要看看吗?”
晏初水并不想看。
但话是他主动问的,强行收回就有点尴尬。
他推了一下镜框说:“瀚佳要上拍的画,我不方便看。”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王随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别人的热闹他凑,自己的热闹他也凑,“我又不要你鉴定真伪,你怕什么?”
晏初水不是怕,他是嫌烦。
尤其是王随,每次一有热闹就像只入秋的知了,滋儿哇滋儿哇的。
“这里是餐厅。”他再次婉拒。
王随左右一看,旁边两桌都是空的,他直接往隔壁一坐,再把画筒往桌上一搁,俨然是一副就要在这里看画的架势。
殷同尘想上前阻拦,却被晏初水拉住了。按说他没必要给王随什么面子,可莫名地,他想起许眠和他说的一句话。
——我不是非要上王随的车,是因为当时要下雨了。
他记得自己赶回去的时候,路面还是湿的,的确是下过大雨,如果没有遇到王随,她早已淋成落汤鸡了。
一码归一码,他不想欠王随这个人情。
晏初水起身走过去,冷着脸打开画筒,倒是让王随意外了——他只是想搞点事,让晏初水难堪而已。
竟然真的看?
画筒中的画是一张《草虫秋海棠》,画面中央是红绿设色的海棠花,左上方飞着一只蜻蜓,下方草丛中还有一只蟋蟀。画面灵动,构图巧妙,特别是海棠花的用色十足大胆,洋红与墨绿的强烈对比,纯粹而热烈。
齐白石是以花鸟草虫著称的近现代大家,回顾其生平,从放牛到做木匠,再习花鸟画,完全是起于民间的艺术家,所以其画作胜于书法,书法胜于篆刻,篆刻又胜于诗文。
花鸟草虫是最热销的国画题材,齐白石又是妇孺皆知的大画家,他的画向来是不愁卖的,唯一的问题是他过于高产,总画量仅次于毕加索,可居世界第二。
流传的画作太多,伪作自然就更多了。
兰蓝上前说道:“我看这画中的蜻蜓精工细作,秋海棠就画得潦草了些,不知道是不是胡宝珠的摹本,王总说要带回去再鉴定一下。”
胡宝珠是齐白石的继室,一直跟着丈夫学画,因而擅长模仿齐白石的作品,时常以假乱真。市面上不少齐白石的伪作都出自她的手笔,王随一时无法鉴别也很正常。
“不是。”晏初水摇头,丢出两个字。
“晏总看真?”兰蓝问。
晏初水不作声,他觉得自己的人情已经还完了。
偏是一旁的许眠探出一颗小脑袋,一脸的迷惑不解。
大家之作,实属难得,即便是去看展也不如这样近距离效果好。他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两步,又摘下眼镜,似乎要纵观全貌以作定夺。
兰蓝下意识避让。
晏初水非常自然地把许眠提溜到了桌前,再把桌上的空画筒往她怀里一塞,仿佛是把她当货架才拉过来似的。
尔后他挪回原处,娓娓道来:“齐白石与其他文人画家不同,他画画就是为了卖钱,之所以钻研工笔草虫,是因为那时候草虫价格高,画一张花鸟十块钱,但是添一只工笔草虫加十块,再添一只就加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