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水而眠(61)
“你特么是倪瓒么!”
没错,就是一张《墨竹图》可以拍出几千万天价的那个元代画家倪瓒,此人爱洁成癖,钟爱梧桐,所以命仆人每日早晚擦拭每一片树叶,不得沾染一点尘埃。仆人每日挑山泉归来,他只饮前桶水,因为担心后桶水是被仆人的屁熏过的,就连有了钟爱的歌姬,也疑心不洁,最终断了欲念。
晏初水没那么洁癖,但挑剔多疑的程度也是不相上下的。
见王随如此火大,他的态度反而更坚决了,“还没爬山你就这么凶,万一去了山顶,你把我推下山崖呢?”
“……”
说罢,他转身就走,仿佛多留一秒就会多一分危险。
王随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老子今晚就要把你绑去荒山,饿死!冻死!摔死!”
碍于还有旁人在场,助理连声劝阻,“老板您忍耐啊,就算看他不顺眼,也不能做得这么明显……”
“我还明显?”王随咬牙切齿,“现在商战不都是撬保险柜、抢公章,外加投毒吗?我这个计划已经是深思熟虑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何染染带头鼓掌,“哇!好狠、好绝、好果断!”
王随眯眼,“你不是墨韵的画家吗?”
“对哦……”何染染挠了挠头,“跟你们待久了,我还以为自己签在瀚佳了呢……”毕竟她也是刚签约,归属感并没有那么强烈。
“……”
王随十二分地确定,晏初水是神经病,他签的画家,也都是神经病!
***
因为临时有事要处理,殷同尘没有陪晏初水去竹海,等老板一回来,他就急不可待地追问:“怎么样,看过兰蓝的画了吗?”
晏初水拧开一瓶水,先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看了。”
“然后呢?”
“不如许眠画得好。”
“……老板,都是前妻了,还用得着偏心吗?”殷同尘知道,许眠是画得不错,但她和兰蓝的身价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晏初水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我看画不准?”
“绝对没有!”
殷同尘当即指天起誓。
“可是……兰蓝的画真不如许眠?”发誓归发誓,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晏初水表情严肃,并没有在说笑,他也一向不拿书画开玩笑。
“她的笔法和构图,都要比许眠成熟,但一个是以形写神,一个是以神写形,你说谁画得好?”
殷同尘沉默了。
文人水墨画自宋代兴起,最根本的转变就是“遗貌取神”,用文人画中的“逸气”来区别院体画中的“匠气”。苏东坡曾有诗云: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主张以“神”、“意”入画为先,“形”为次之。
故绘画贵在得其神韵,须“得意而忘象”方为佳作。
当然,这对画家是极高的标准,亦是对鉴画者品鉴能力的最高要求。
所以晏初水给了一句不那么苛刻的结语,“兰蓝画得不差,就是价格高得不正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即便他放宽标准,也还是觉得不对劲。
“是兰秉轩做了什么吗?”他问殷同尘。
后者摇了摇头,“我本来也这么认为,想着兰秉轩为了给女儿铺路,私下找人举牌拉高价格,可这最多是一开始,现在都两年了,上拍十几次,总这样操作而没人买单的话,不等于白白给拍卖行双倍佣金吗?所以我又去打听了一圈,兰蓝的画都是实打实卖出去的,有一家企业的老板好像特别喜欢她的画,十张里有五张都是他买的。”
“对了,兰秉轩的油画这两年也涨得飞快,今年春拍有一张《母子图》,拍了一千八百万,是听海轩最贵的一张。”殷同尘又补了一句。
墨韵的主要业务是传统书画,虽然也有少量油画,但晏初水本人对油画市场关注不多,另有其他鉴画师负责。
听到这个价格,他果然皱起眉头。
“兰秉轩,一千八百万?”
“人家四年前是津省美协副主席,可第二年换届选举就转正啦,一路水涨船高嘛。说起来他还是刘林的师弟呢,他卖一千八百万,刘林卖张六万的画还闹出个赝品。”殷同尘摊摊手,感慨万千。
晏初水冷哼一声,“他现在是美协主席,画就卖一千八百万,那他退休后呢,画就一千八百块了?”
尽管艺术品市场都有水分,同人不同命的事也不少见,可卖得好的,至少也得画得好,否则,就是德不配位。
殷同尘对此倒很释然,“卖一千八百万,拍卖行的佣金就是一百八十万,卖一千八百块,佣金就是一百八十块,多少都是我们赚啊。”
要是这么算的话……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