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水而眠(43)
何染染不由地放下筷子鼓掌,“你可真是没求婚、没戒指,直接领证的第一人了。”
许眠正埋头大快朵颐,赤色的酱汁染上她粉嫩的双唇,着实不太小清新。
可那又如何?
好吃就完事了。
什么求婚、订婚、办婚礼,都不如领证来得重要。
就好比一个所谓的梦幻早安吻,哪里比得上今早的大戏刺激,想到这里,她不禁要笑出声来,初水哥哥还真是个可爱的处男呢!
所以眼下才不是纠结新婚第二天要吃什么的时候。
干点什么才是关键呀!
她极认真地在脑海中确认了一遍,琥珀色的眼瞳亮得过分,像精心打磨过的水晶。
锋芒璀璨。
何染染在这样澄净的目光中打了个寒颤,仔细想想,许眠的确是个仪式感不强的人,在她看来,虚头巴脑的东西都是累赘,只有真心想要的才最重要。
比如,想画写意,就不要挑三拣四,画坏的美人图一样可以改成山水。
再比如,去哪里画画,给谁画画,也从不拘泥。当初在秋湖公园摆摊,就是许眠想出的主意,如今倒成了何染染最大的收入来源。
许眠的理由很简单——想干饭,先要饭。
既然不想勉强自己画工笔花鸟,迎合大市场,那就只能务实地拓展小市场。
就像春来面馆一样,能让这么多学生大汗淋漓地挤在这里吃面,原因只有一个——便宜。而已经毕业的何染染依旧在国艺游荡,不也是因为学校周围不论是吃饭,还是买画具用品,都比其他地方更实惠么?
国油版雕四个纯艺专业,毕业前是埋头搞创作,毕业后还是埋头搞创作。除了少量考进画院的,去培训班带学生的,大部分人还是喜欢自由自在。即便和书画工作室签约,和拍卖行合作,也依旧属于自由职业者。
更别说何染染这种自己卖画营生的,自在得就像一条无主的流浪狗。
不过她今年刚毕业,狗得不算彻底。早上在学校前门买颜料时,还碰到一个狗了七年的学长,胡子拉渣,精神萎靡。
何染染依稀记得大一时他曾给他们班代过一堂课,学长画的苍鹰颇有风骨。于是,她善意地邀请学长同去秋湖公园摆摊,反被学长一口啐走,嚷嚷着他是再世徐渭,岂能摆摊卖画。
徐渭是青藤画派的鼻祖,明代三才子之一,就是活着的时候久不得志,精神失常,先后自杀过九次,还蹲过七年大狱。
想到这里,何染染再看学长的眼神也就不一样了。
狗过七旬,又疯又癫。
她在心中默默排了个序,穷不是最可怕的,穷且心高气傲才最可怕。
每年有无数艺考生杀出重围考进国艺,而国艺年年都有人毕业,其中又有多少人真的能成为扬名天下的大艺术家呢?
纵然怀才不遇,也要积极生活下去。
何况春来面馆物美价廉,画一张画,换几十碗面,吃着不香吗?
务实才是生存之道。
所以,尽管许眠的内在乌漆墨黑,何染染也愿意在这口墨水缸里浸染,尤其是现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打了这么久辅助,图什么?
不就图一个苟富贵、勿相忘嘛!
于是何染染谄媚地又点了一瓶北冰洋,插上吸管,推到许眠面前,笑脸盈盈,“大佬,带带我呗,我很好带的哟!”
许眠低头叼住吸管,橘子味的汽水又冰又甜,她说:“那我还要再吃两根烤肠。”
“……”
何染染:猪遇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
饭后,许眠与何染染逛了一圈学校,买了两盒墨水就回去了。
闷热的夏季让人疲劳,但她还是坚持画了三小时的画,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除非有事腾不出手,否则再累再困也要画上几笔,保持对笔墨的热情。
这也是她外公黄珣的习惯。
夕阳将落,她放下毛笔,伸了个懒腰,打算收拾一下东西点外卖,就听见门外传来开门声。
小姑娘眼前一亮,立刻解下胸前的围裙,跑了出去。
大门一开,她倒是吃了一惊。
本以为晏初水在开隔壁的门,没成想他是站在她的房门口。
灰色衬衣,米色长裤,低饱和度的颜色很符合他冷淡的气质。走道的窗户朝西,暖金色的光线勾勒出他高瘦挺拔的身形,许是因为早上的尴尬,他没有直面许眠,明暗交错间,侧影的轮廓像她刚画的那幅画。
山高水远,有明有晦。
清雅的神态,矜贵的气质,手里……拎着两份便当。
全家便利店的那种。
许眠恍惚了一下。
新婚第二天去春来吃拌面算什么呀,晚饭还是全家的便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