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水而眠(195)
终究是她自己没用,什么都做不了,连一个小小的承诺也无法兑现。
她看向黄炜,木然地问:“要磕几个?”
三个?十个?还是一百个?
既然是羞辱,又何必在乎羞辱的程度呢?
外公走了,外婆也走了,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心疼她。
别说是羞辱,哪怕是将她踩在脚下,踩进泥土里,她也不过是一个没人要的烂包袱,从小到大,都不曾改变。
“那就先磕三个……”
黄炜勾起嘴角,如同戏耍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许眠向前挪了挪,膝盖落地,两只手掌贴在万人踩踏的地面上,冰冰冷冷的。
她闭上双眼。
不看、不听、不想。
然后,她低下额头。
“哐——”
她还没有磕下去。
是黄炜整个人向后栽去,腾空摔向身后的一张长桌,不知对方使了多大的力气,能将身高体壮的黄炜打翻,又从长桌翻滚落地,摔得四仰八叉。
许眠愕然睁眼。
看见了晏初水。
第九十一章 不爱了
PART 91
爱情的时间表里,早一步、晚一步,都会错过。
——《眠眠细语》
从小到大,许眠从没有见过晏初水打人,或者说,从来就没有人见过他打人。因为打人不仅是一件危险的事,还需要与人密切接触,而这二者都是晏初水的禁忌。
有的鸟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晏初水也一样。
他是从不打人,但打起人来,根本停不下来。
黄炜被他从地上拎起来,又一拳打出去,再拎起来,再打出去,完全没有反击的机会。饶是何染染不懂格斗,也瞧得出来,晏初水的身手相当敏捷。
“老板学过好几年的自由搏击。”
殷同尘负手而立,站在一旁观战。
说这话时,他不免心寒,老板身手如此好,却每次都拿他做肉盾,其实他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拍卖师啊!
第三次把黄炜从地上提溜起来时,晏初水近身凝视,较之黄炜的无耻,他阴冷的目光才更为吓人。
“你让她给你磕头?”
他一字一顿地问。
黄炜的后牙槽一阵剧痛,大约是牙根松动,口腔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味,他痛得根本无法开口。
可晏初水偏要他开口,“我再问你一遍,你要她给你磕头,是不是?”
黄炜下意识想摇头,但又咽不下被打的这口恶气,他啐了口血痰,忍着痛道:“你把我打成这样,等着警察来抓你吧!”
晏初水用鼻子发出一声轻蔑至极的冷哼。
甚至不屑于回答他。
倒是姗姗来迟的宗律师颇有耐心,弯下腰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圈,对黄炜说:“伤害程度只有达到轻伤以上才构成犯罪,而轻伤的标准是轻度器官功能障碍,至于不影响器官功能且能够自行修复的,则属于微伤。目前看,你身上没有肉眼可见的外伤出血,也没有任何器官功能受损,虽然全身筋骨都有挫伤,但在家躺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
“报警当然可以,只是警察来了,肯定也要调监控,看是谁先动手的,验伤也是你和许眠一起验,治安管理处罚谁也跑不了。”说着,她善意又专业地提醒了一句,“不过,符合正当防卫条件的,免刑。”
“他打我算哪门子正当防卫?!”黄炜大吼。
“许眠是晏总的太太,你打他老婆,他当然属于正当防卫……”宗月摊手,很抱歉地说,“只是不凑巧,晏总近期精神状态不稳定,一不小心没控制住,防卫过度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
末了,她看向晏初水,负责地告诉老板,“其实掉两颗牙才算轻伤,所以,是可以打掉一颗的。”
能将黄炜暴打一顿,自然是大快人心的事。
可这样的大快人心,对许眠而言,毫无意义。她依旧双膝跪地,如同一株折断的铃兰,扶不起、站不直,了无生气地垂着。
晏初水丢下黄炜向她走去,她无动于衷。
“眠眠、眠眠……”
他叫她,她也恍若未闻。
一切过往都已成空,一切将来亦随风而去,她的眼中不再有微弱的光,一丁点也不剩了。
“初水哥哥……”她轻轻淡淡地说,“我已经不需要《暮春行旅图》了。”
外婆走了,她再也没有了努力的意义。
一场雨落在她的世界,洗掉她指尖的桔梗花汁,关上了她的蓝色窗户。
她觉得自己好累。
她想要休息,没有任何负担的、自由的,一个人的休息。
“我们离婚吧。”
她仰头望向他,好似望着一片天上的云,那么远、那么远,而她再也不用伸手去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