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魔尊,悠悠我心(135)
叶悠悠陷入沉睡之前,她理清了这里面的意味,她的唇角,只余下一丝苦笑。
如今已历三生,她看似浴火重生,坚不可摧,她变得强大、谨慎、利落、毫不在意,只有她才知道,每每在午夜梦回,她堕入深不见底的海底,那样的窒息梦境中,她不敢回溯那些苦痛。
太阴幽荧让她滋生心魔,炼化心魔,如此笃定神之心魔,百死无生。
看透了她平静外表下最深处的苦。
即便是铸造了欺骗自己的百毒不侵的城墙,当一切伪装土崩瓦解、分崩离析,她又该如何迈过这八苦呢?
没有人爱她,没有人拯救她于水火,没有人理解她的敏感脆弱,没有人告诉她她值得被爱。
她究竟能抵挡多久的苦呢?
深渊一般的黑暗中,一道圣洁的光攸然从灭绝八荒剑中闪现。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剑中而出。
他温柔地将陷入沉睡的少女抱在怀中。
如若珍宝。
他说,往日种种,吾早已尽数知。
生而为人,万般皆苦,我懂你想要的,是即便你苦难、丑陋、阴鸷之时,亦是有人能毫不犹豫、炙热拥抱的偏爱。
莫怕,我一直在。
其实,你不是我的信徒。
我,才是你最忠诚、最卑微的信徒。
我献给我的神祇:
无条件,再而三,三而无数次的,偏爱。
……
八苦第一苦,生苦。
草族。
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绿意盎然,春雨过去,满是湿意。
小小的女孩坐在门槛上。
门槛湿漉漉的,她却浑不在意自己的裙角被积水濡湿。
一阵寒风吹过,她的身体有些冷,她抱紧自己,听着院落里的大吵大闹。
噼里啪啦的摔打声音,撕心裂肺的嘶吼声,怨毒血淋淋的指责,叶父叶母为了灵石在争吵,他们就是卑微的草精,没有那么多的钱,便诞生了无穷无尽、无休无止的争吵。
叶悠悠鼓足勇气,说她想要去私塾念书,正在吃饭的叶父叶母脸色立刻沉下来,随后便各种讥讽她,叶母说没有钱送她去学法术增修为,叶父说一个女子以后嫁个好人家便是正道。
叶悠悠坚持,她像是叶父叶母平日那般哭嚎,却让他们恼羞成怒。
她跑了出来,坐在外面,手指搓着自己的小衣裙。
裙摆上有几处小小的补丁,是叶母给她缝制的。
春日了,她想要一身漂亮的新衣裳,就像是草族族长孙女那样的漂亮浅蓝色小裙子,磨了很久,叶母出门一趟,拿回来了其他人不穿的旧衣裙。
缝缝补补,便是叶悠悠的新裙子了。
叶母说,又要新衣服臭美,又要去私塾念书,你是要逼死我是不是?
叶父说,你不要这么自私,你就是一个女孩子,迟早要嫁人的,到时候便是别人家的人了,我们花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
叶悠悠的心底,冷的像是冰。
为什么要将她生出来?
她从小便知道,自己不能奢望,不能索求,不能占有。
她开口便会承接叶父叶母的否定,一举一动都可能会被斥责怒骂,她选择什么都在告诉她她不配,于是她逐渐学会了沉默寡言,学会了闷不做声。
她还太小,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在这个世界活下来。
她只记得那不被填满的欲望、那不被看到的伤疤、那不被恭贺的出生。
她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在臂弯。
她的手指死死掐在自己的胳膊上,直至胳膊上的血肉被刺破,渗出殷红的血,濡湿了衣衫。
她将衣袖撩开,看着那手臂上的伤,机械一般,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地用指甲掐破血肉。
好痛苦。
为什么要让她活在这个世界上。
为什么要生下她。
好难过。
如果我不存在这世界上就好了,他们不会因为我而争吵,我也不会是别人的累赘。
“我生下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如果我死了,是不是一切便会好了?
心底最深处的痛苦疯狂地长大,便在那痛苦即将吞噬叶悠悠的时候,一个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摸在她的头顶。
她懵懂抬头,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
男子美得实在是不像话,他穿着深色黑衣,将他衬托的愈发挺拔,自有一种高贵典雅的气度,那是一种圣洁与邪魅交织的美。
雨后的雾气将他的眼睫晕染,他的周身,似是笼罩着一层不真切的浮光掠影。
他蹲下来身来,轻声道:“你无法选择你的出生,但是你可以选择在日后,离开你痛苦的出生之地,为自己的性命,寻找自由的栖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