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镜后(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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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庄跨了一个行政区,开车过去要大半个钟头,杨暹到的时候宴上已到了大半。
要么说高龚民是中国野路子出身里少数名利双收的艺术家,从炼钢厂的愣头青到现在享文艺界一方盛名,高龚民的这大半生可谓传奇。
杨暹一路应酬过去,这里面除了业界学界的前后辈,也来了一些喜欢附庸风雅的资方,大多听闻过他脾气,与他谈笑几句便知趣地放他离开。
杨暹找到饶蕾和李澜时,两人坐在远离人群的角落里,杨暹取笑他:“高龚民为了给你引荐攒的局,你却在这儿躲清净,多少有些辜负吧?”
李澜时脸都苦了,“我已经跟着高老转了一圈了,让我喘口气。”
饶蕾看看杨暹身后,“怎么一个人来?”
杨暹神色淡淡:“她不喜欢这种场合。”如果不是高龚民和李澜时,他也不会来。
饶蕾扶了扶眼镜,“她要想往上面发展,早晚也要面对。”
杨暹没接话,饶蕾知道他不认可这种艺术阶层论,便不再揪着这不放,转头说起李澜时的戏。
等到饶蕾把该叮嘱的叮嘱完,场中心觥筹交错的人已过了三道,场上某个协会的会长拿着话筒念起贺词,高龚民才终于抽出身来。
“早知道当时就几个老兄弟老姐妹搓搓麻多好,整这么个麻烦活计”,他也不是喜欢应酬的人,当时组局是多叫了几个,一传十,十传百,不知怎地就成了沪市文艺界的交流会了。
他自个儿被高高架起,还得应付各方来客,李澜时却独自享着清净,高龚民看着就来气,给了这小子一脚,打发他自己去结交。
高龚民坐了下来,这还是他自住院那天之后第一次见到杨暹,那天祁一桐为什么也会在他病房,两人又为什么举止亲密,他到现在都还存着疑惑。
他可是知道杨暹是怎样一号角色的,这么多年不近女色,活得清心寡欲,可不是轻易能与人交心的人物。
“你小子和小祁是怎么回事?”
要是真是因为他的戏导致杨暹和刚认识没几个月的人结缘,那他可太对不起温苓宜了。
“就是你想的那么回事。”杨暹和路过的侍者要了一杯水,语气平平。
高龚民下意识不看好,“你是认真的?可是你们才认识多久……”
他还没说完,场上的响起他的名字,原是致贺辞的老会长在向发起宴会的高龚民致谢,所有人鼓起掌向他遥遥敬酒,高龚民站起身来堆着笑脸颔首,嘴里把话说完:“你这样苓宜得多伤心?这圈里谁不知道她喜欢你多年?”
杨暹眉心微凝,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他不会在众目睽睽下给高龚民脸色,摆出微笑,说出的话却已是十分不客气。
“你们要是真心疼她,一早便不该凑这热闹,没有你们在后面煽风点火,她已经找到好归宿。”
高龚民吃惊之下顾不上遮掩:“你对苓宜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圈里的天作之合,搭档多年朝夕相处,竟然真的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
杨暹转过来与他对视,眼中不藏丝毫起伏:“朋友之情。”
“那你对小祁——”
“好了”,一直没开口的饶蕾插嘴,对杨暹温声说:“时间不早了,你能来打一转已经很给面子,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和她跨年。”
竟是在为杨暹说话。
杨暹承她的情,也不愿在这日子惹高龚民不愉快,道一句多谢,先退了场。
高龚民不是很高兴,“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饶蕾视线掠过他接近花白的头发,面不改色回答:“胡闹的不是你么?杨暹可不是你的学生,惹得他反感于我们没有好处。”
高龚民轻哼:“我这是在关心他,苓宜等了这小子这么多年,圈子里明眼的都看着,珠帘合璧,一段佳话,怎么到你眼里倒像瞧不上苓宜。”
寡言少语一向很支持他的后辈兼拍档一反常态的尖锐。
“杨暹但凡对她有一丝爱,用不着她等这么多年,他不爱的人就是以死相逼,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他能忍耐你一两次已是看重你,你以为他为什么到现在才疏远温苓宜?”
饶蕾无框眼镜后的吊长细眼像一潭古井,叫老头子瞬间醒了酒。
“19年我们在那姆戏剧节演出,杨暹代你去出席开幕式,那时他身边一直跟着个女孩,就是祁一桐。”
饶蕾到现在依然清晰的记得,她作为制作人坐在观众席里,她身旁的女孩从开场没多久就泪流满面,她不停地用手抹去泪水,以至于那双手在舞台光线的散射下熠熠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