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镜后(47)
窗外省道上的风光虽然沉沉,却依然是漂亮的,雾气将一座座不知名的青山盖顶,云层也像填的厚实严密的棉被,透不见一丝风和阳光,万物的绿都带着水汽。
离开的这天,苍市又赠给她全新的景色。
不到八点的晨间省道,看不到几辆正在行驶的车,祁一桐做出了一个出格的举动。
她打开了天窗,解开安全带,将小半个上身探了出去,杨暹眉头紧皱,抽出一只手扶住她的小腿,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祁一桐对着面露不赞同的杨暹笑了笑,高高立在车顶,放肆地将自己置身在群山云雾之中,迎面而来的大风贴着头皮穿发而过,灵魂也一并骑着狂风呼啸疾驰,有一种畅游人间的快意。
杨暹看着这样的祁一桐,有几个瞬间感到了确切的震动,随之而来的,身体也变得冰冷,不知道哪个器官也传来了隐隐的疼痛。
在这样的疼痛里杨暹没能说出阻止的话,保持着单手扶住她的动作。
感到杨暹的默许,祁一桐笑了起来。
你看,无论如何,杨暹总是最先妥协的那一个。
她的双目被吹得生涩,眨眼间水渍就溢了出来,源源不断地被刮进风中,落在这片高原的土壤里,连同身后那些不断远去的青山,可她没有回头看一眼。
在这猎猎的大风里祁一桐有种错觉,他们像两个没有明天的末路狂徒,荒诞又浪漫。
当配得上她这场美梦最后的终结。
可是再浪漫的旅途也要迎来目的地,到达苍市机场时距离登机时间已不多,杨暹陪着她办了值机,身后就是排着队的安检口。
祁一桐吸了吸鼻子,接过杨暹手里的行李箱,笑着开口:“我要走啦。”
杨暹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好。”
说着道别的话,却没有人挪开脚步。
这个场景在祁一桐的脑中编排了数次,最终发生的时候,没有哭哭啼啼的拥抱,没有缠绵悱恻的誓言,就像一对送别的普通友人,平淡的收了场。
祁一桐最后用目光描摹了一遍这个男人,转身顺着人流进了安检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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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祁一桐与杨暹全部的、无人知晓的故事。
20岁的祁一桐,初尝恋果,尚不能够像个真正的成年人,成熟的处理一段旅途中无根生长的感情。
在往后四年中,祁一桐走过了几十个国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处理过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成为了很多人眼中坚强能干的独立女性。这样的祁一桐,早就不再执着于他们的结局。
四年的时间让她看清了很多当时看不清的现实,就算没有她家里突如其来的破产,他们之前也隔着年龄和距离的差距,那时她对未来毫无追求,只想随波逐流的毕业工作,那本就是和杨暹绝不会相交的人生。
现在她有喜爱并为之奋斗的事业,在工作中认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有了许多认可她喜欢她的人,她也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其实仔细想想,在那样的人生情境下,或许有更好的路径来还清债务,但见识过了那样恣意精彩的人生,谁又能真的甘心被命运玩弄呢?祁一桐最终选择了一条几乎是异想天开的路。
从业余水平到建立自己的风格,一点点还清债务、积攒粉丝,成为现在这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这一路她不感激任何人,只感激自己,因为她是靠自己爬出的泥沼。
但杨暹确实深刻地影响了她,他启蒙了祁一桐的爱恋,向她展示了什么是生命的欲望,也让她有了逆反命运的勇气,间接地指引了祁一桐往后的人生,就像风沙改变地貌那样,在她的身上留下印记。
事实上,她没有刻意为那段短暂又如梦似幻的旅途赋予这些复杂的意义,她只是偶尔会在透过镜头望见名川大山的时候,想起杨暹在山巅的风中翻飞的发丝衣角,想起他自由的灵魂,想起他对她说的那句“此刻的我会答应。”
就是这样安静的生活着,一年,又一年,再一年,直到她接过了胡棠递来的机会,再次出现在杨暹的面前。
邬丽芬已经泣不成声。
“对不起……妈妈不知道……”
自从祁一桐在松鹤斋说了那样一番话,回去之后她将这些照片又看了一遍,彻夜难眠,隐隐猜到会是一个不太轻松的故事,却没想到会这么沉痛。
她一遍一遍道着歉,故事的主人公却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面目只剩下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