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镜后(45)
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冷硬,寂静中他深吸了一口气,祁一桐能想象他压低眉心一副忍耐的样子,她轻轻弯了弯嘴角。
“有什么事就说,知道吗?”
祁一桐心底的眷恋随着杨暹的话慢慢开始发酵膨胀,逐渐变得很大很大,变成被熹光照得毛发蓬松的云雀,热烘烘的团在心间上,于是她任由这云雀指引着她。
窗前的帘子松松的敞开着,随着轻浅的夜风小幅度的摇晃起伏着,这里的天空没有高层建筑的遮挡,就连月光也更明亮一些,带着剔透的质感,像是一层银色的细沙附在万物之上。
祁一桐披着这层银沙,走到了沙发前,在杨暹起身之前伸出双手抱住了他。一个心口贴着心口的距离。
人体有160亿个神经细胞,遍布了全身,现在它们都在向她传递着同一个信息——杨暹是温热的。
不再是浸泡在天湖里的冷石,在日光下闪着炫目夺人的光,令人向往又敬畏。
不,或许他还是,只是这颗冷石因为被她真切的捧在手中,也沾上了她掌心的温度。
祁一桐抱着他,将脸轻轻置于他的颈弯,鼻尖萦绕着他发丝里悠悠的乌木香气,感受着他呼吸间胸腔富有节律的起伏,觉得自己此生不会有更大的爱恋了。
她轻轻叫他的名字:“杨暹”。
感觉到他的手拢着她的短发,低声应到,“嗯?”。
“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山里走出来的师妹最后怎么样了?”
杨暹沉吟片刻,“不知道。”
“你其实可以帮她的,对吗?”
杨暹停下拨弄她发丝的动作,声音平淡没有一丝波动地说道:“我可以,但我没有。”
“如果我是她,我就算被打死也会逃出那个家,是她自己放弃了拯救自己人生的机会,不是吗?”
“这世上没有人有义务成为他人的救世主。”
祁一桐偶尔觉得他是个坚实的宿命主义者,就像他的那套“跑道论”说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跑道,他会永远直面任何事,绝不会将自己的人生寄托于他人,同样的,他就认为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也应如此。
听上去好像有点不近人情,但杨暹这个人,本就没有什么“人”味。
他对这个世界只有很浅薄的感情,想得到的就伸出手去争取,得不到似乎也不会有多伤心,好像什么都动摇不了他,永远能理智地接受一切发生在他生命里的。
祁一桐再一次战栗起来,但她知道杨暹没有错,他只是坦诚地点出了事实,他总是这样的透明。
祁一桐笑起来,深深的将脸埋进他的发里,感受着那只剩一点余温的缱绻,说道:“嗯,你说的对。”
**
再醒来时她回到了杨暹的床上,房间里没有人,再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
手机上有两个人发来消息。
胡棠:你叫我帮你找的短租房子有着落了,就在学校附近,回头我把联系人电话发你。
胡棠:怎么想着租房子了?
胡棠:这个暂且不谈,你什么时候的机票回沪?
另一个消息是祁妈发来的。
妈妈:桐桐,你打过来的钱妈妈给工人发了一部分工资,剩下的我们在老城区租了个房子暂时生活,你不要担心爸爸妈妈,快开学了回学校注意安全,好好学习。
妈妈:钱的事你不要操心,妈妈会打给你的,就是现在咱们能省则省,不该花的就尽量不要花了,妈妈知道你懂事,委屈你了,妈妈的宝贝,照顾好自己!
祁一桐看完消息,把手机一扔,在床上静静的躺了一会儿,才坐起来捞过手机一一回复了。
家里的事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人,既不想成为他人津津乐道的谈资,也不想应付各种令人疲惫的关心。
她回复胡棠说住宿舍不方便想搬出去,胡棠没有起疑,很快就回了消息,说等联系人电话一到就立刻发给她,又说可能不能去机场送她,约祁一桐回校再见。
至于妈妈的消息,祁一桐在文字框打了又删,最后只发了一句:好的,你们也照顾好自己。
等了一会儿,没有消息回过来,于是祁一桐放下手机,铺好杨暹的床,洗漱去了。
下午依旧没什么事情干,这个悠闲的夏天对她而言已经所剩无几,离别一天比一天更近,近的她不得不抬起头面对那些必须要做的事。
她回了一趟酒店,收拾了这一个月来生活的房间,30天,风一吹眨眼就过,可是这里怎么留下了这么多回忆。